第24章 秦知之死

“小姐！”绿芜打眼便看见了站在两人身后的宋沅，立刻惊叫出声来。

        那两个杂役立马转身，却被宋沅利落地一掌拍晕了。

        宋沅找来麻绳，将绿芜拉了上来。

        绿芜并未受伤，只是在地窖里呆了几日，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沾了不少灰尘。

        “绿芜，你是怎么被端王妃抓住的？”宋沅问道。

        绿芜露出愧疚的神情：“对不起，小姐，都怪我……”她将自己来寻端王妃求助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越加羞愧，“都怪我擅自行动，落了把柄，还累的小姐专门来救我。”

        “你是不该擅自做主，不光找了最不该找的人，还被抓住了。”宋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让绿芜越加的愧疚，“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跟我走。”

        宋沅带着绿芜穿过后院，将她从后门悄悄放走，这才打算折回方才端王妃指给她换衣服的地方。

        但是人还没走过花园，就听到那儿传来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惊呼，听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沅连忙穿过人群走进去，只见方才还在花园的各位夫人小姐们此刻几乎全部聚集到了这儿，正在不断窃窃私语着。

        而人群的中间，端王妃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和蔼的眉眼低沉，像是有些生气。

        围在外面的侍女眼尖地看见宋沅，厉声喊道：“宋姑娘！”

        这一喊，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了头。

        宋沅有些莫名其妙，她环顾四周，周围的贵妇人们纷纷用扇子挡着脸，露出的眼神中透露着厌恶和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沅的视线落在端王妃身上。

        只见方才和和蔼可亲的端王妃突然柳眉倒竖，一手直直地指向她，高声道：“好你个杀人凶手，竟然敢在端王府行凶！给我把她抓住！”

        侍卫一下子涌了上来。

        宋沅像是被兜头打了一棍子，整个人都懵了。

        她不过是去找了绿芜，压根儿没有靠近过这个院子，怎么就突然成了杀人凶手？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按住了腰间。

        ——没有刀。

        几个侍卫毫不留情地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押到了端王妃的面前。

        “宋姑娘，虽说你是圣上御赐的皇子妃，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今日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我看这事儿是少不了官府裁决了。”端王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凛然，眼中却带着淡淡的嘲讽，“移交官府吧。”

        “慢着！”宋沅大喝一声，甩开桎梏着她的侍卫。

        “我倒要问问，出的什么命案，死者在何处，你又有什么证据断定我就是杀人凶手？”宋沅站在端王妃下手，气势却不减，她冷哼一声，“在你的端王府，你身为端王妃，自然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只觉得背后出了密密一层冷汗。

        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激怒端王妃，至少也要让她给自己看一眼尸体。

        ……否则以端王妃的身份，一旦定罪，她便真的没救了。

        “小姑娘好厉害的嘴啊。”端王妃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是在说我仗势欺人了？”

        “官府断案尚且要真凭实据，你空口白牙，就能凭空定凶了？”宋沅丝毫不让，“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的倒是好听！”

        “你！”端王妃被堵得气短，“这后院只有你来过，我这丫头死在这儿，不是你干的，难道是她自杀不成？”

        端王妃的丫头死了。

        是哪一个？

        宋沅的视线快速地略过端王妃身边的面孔。

        ——是一个圆脸的丫头。

        总是躲在后面，低着头，不说话。

        宋沅心里稍稍有了些底：“谁说你丫头不能自杀呢？你又怎么断定她是他杀的？”

        端王妃冷哼一声。

        众人让开，这才让宋沅看见了端王妃和一众侍女身后藏着的尸身。

        那个圆脸丫头脸朝下倒在台阶上，两只手紧紧攥着，像是从房里跑出来的，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还留在房间里。

        就好像匆匆忙忙打开了房门要走，但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杀了。

        她的后背正中心插着一把刀。

        是她的佩刀！

        怪不得端王妃一口咬定是她杀了这个圆脸侍女，就连丝毫不会断案的贵女们也深信不疑。

        她方才一路走来，她们看她的眼神几乎已经认定了她就是杀人凶手。

        原来原因竟然出在这儿。

        但她的佩刀并未带进王府……而是当时就被拦下了。

        宋沅回头看向端王妃，她的神情却没有一丝慌乱。

        是了，她怎么会用如此容易拆穿的把戏呢。

        从一开始她就是算计好的。

        先抓了她的侍女，引她来赏花宴，卸了她的佩刀，再借故让她去换衣服。

        她笃定自己会趁着换衣服的时机去找绿芜，而在她并不会出现的房间里设计了这场凶杀案。

        为的就是让她有口难辩。

        如果她说了自己离开的缘由，朱氏就可以说，她是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圆脸侍女，为了掩盖自己偷偷潜入后院的事实，才将她杀害。

        怎么都是她错。

        从她只身踏入王府起，这个杀人凶手的身份，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宋沅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想明白了这一切，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怎么办？

        “怎么，宋小姐这是要抵死不认？”端王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宋沅攥紧了拳头。

        攥紧的……拳头？

        宋沅突然灵光一闪。

        她的目光看向趴在地上的圆脸侍女的尸身，她双手微微向上抬起，放在头部的两侧，一只脚微微曲起，另一只伸直。

        可以相见一定是在走动或者奔跑的途中被刀刺中的。

        被刀刺中时不会突然死亡，所以她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举起了两只手，想要支撑地面。

        ……那么为什么，会攥紧拳头呢？

        应急反应下摔倒的人，想要支撑地面，必定会张开双手，让自己尽量缓冲，她却把手紧紧攥住了。

        宋沅转过身：“端王妃执意要定我的罪，我无法反抗，但我好歹是圣上赐婚的未来皇子妃，又是前任刑部捕头，这案子怎么也会移交给刑部。”

        “端王妃要定罪，也得有刑部官员在场，不如我们现在带着尸体一起去刑部，如何？”

        她的反应显然不在端王妃的预料之中，朱氏微微思忖了半刻，探究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来回扫了两圈，终于开口道：“你这是何意？”

        “既然要查，自然得放到台面上查。”宋沅微微一笑，“嫌疑人的身份我认下了，怎么，端王妃不敢吗？”

        她顿了顿：“是不是害怕，若不是明堂审理，你定不了我的罪啊？”

        “大胆！”朱氏身边的一个侍女呵斥道。

        宋沅也不恼怒，气定神闲地等着朱氏回答。

        朱氏垂下了眼，隔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行，我便差人和你走一趟。”

        总要你栽的心服口服。

        -

        因为是嫌犯，宋沅自然没有查看尸体审理案件的资格，她也被关在了当初关吴杰的后院牢房里。

        牢房只有一面镂空，三面暗沉的墙边放着些稻草，阴冷潮湿。

        旁边传来不知是谁的谩骂声，还有一些受不了的犯人撞墙挠墙的声音。

        宋沅随意地坐在草堆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围栏之外的天空。

        她刚做捕快的时候经常被人欺负。

        刑部少有女子任职，即便她比很多男子都要强大聪明，依旧会被人看不起。

        后院牢房阴暗潮湿，又没有供狱卒喝酒休息的地方，看守这儿只能站着或走动，几乎没人愿意来。

        她总是来，一站就是一天。

        后来升任了捕头，倒是许久没有来过这儿了。

        宋沅出神地想着。

        端王妃既然设了这么个圈套，自然不会让她全身而退，想来上下都打点过了。

        但现在刑部主司和李捕头刚死，内部事务尚且混乱，代理主司还没完全掌握情况……是危机，也是机会。

        那个侍女紧紧攥着的拳头里一定有她被杀的原因或证据。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她就能查清。

        她在刑部虽然没有可用之人了，但还有个秦知可以帮她。

        她执意要来刑部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哟，这不是宋捕头吗？”突然，一个轻佻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宋沅闻声看去，只见两个牢房中间隔着的墙上有一面小窗，一张挤压地变形的脸正死死卡在那扇窗上，从上往下看着她。

        “你是？”宋沅皱起了眉。

        “是我啊，王大。”那人道，“你把我抓进来的，你忘了？”

        宋沅仔细想了想，她办过的案子很多，抓过的人也不计其数……到底是哪个仇家，她倒真是记不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忘了。”

        一直吊在窗子上显然有些吃力，王大跳下去，那张脸消失在窗口，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就是造纸啊，伪造皇家用纸私卖。”

        他这一说，宋沅突然想了起来。

        当今天下虽然风气开放，但是尊贵秩序变化却不打，士农工商的排序依旧存在，商人总是处于社会的底层。

        但若是做了皇商就不一样了。

        底层的商人相当于是一跃成了为皇帝效命的官员，地位大不相同。

        所以许多皇商为了凸显自己的地位，会将供给皇室的商品单独保存，不予出售。

        这个王大就是个造纸的，却图赚钱伪造了皇商专供皇室的纸张。

        这罪名不大也不小，所以一直被关押在这儿。

        刑部的案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一个小小的造纸案，实在是轮不上趟。

        按理说应该早就放了才是啊……

        宋沅有些疑惑：“我记得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难道你一直被关押在这儿？”

        “怎么会呢，我后来交了罚款，很快就被放出去了。”王大回答道，“这不是又被抓进来了嘛。”

        “又被抓进来了？”宋沅现在没什么心思和他闲聊，随口道，“那赶紧交了罚款出去吧。这地方有什么好呆的。”

        谁知那王大长叹了一声：“要是能交了罚款出去就好了……这次可算栽咯，听说给我牵进一桩命案！”

        宋沅随口应道：“是吗。”

        “嗯啊！听说死的是个小官呢！”王大想了半晌，“好像是个捕快，叫……秦知？”

        宋沅猛地回过了头。

        “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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