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芮桃对雪音所说的遭遇一听就知道少了许多的细节，只是因为芮桃并不是雪音雪声的弟子，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了解大概的事情就可以，但是对于怀真剑尊来说，自家徒弟的事情，他必须全盘知道。

        更何况她差点死在那里。

        虽然人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但怀真剑尊还是有些后怕。

        瞥了一眼明月星，芮桃见他一副也很想听的样子。

        她本是犹豫要不要轩辕凝的事情告诉怀真剑尊，眼下是她口说无凭，何况明月星当时救出轩辕凝的时候确实没有看见她——不管是否有轩辕凝从中作梗，明月星作为其中的‘证人’，这件事是扯不清楚的。

        芮桃酌量着，看向怀真剑尊。

        怀真剑尊看芮桃的眼神就知道，她在犹豫一些事情。

        “桃子，你只管说，”怀真剑尊的手搭在椅子上，“再离奇的事情，我都给你兜着呢。”

        芮桃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在清渺宗，眼前是从小将她带大的师尊，从记事开始怀真剑尊就是如此的人，她顽皮的时候替她收尾，她难过的时候带她游乐，是这世界上最疼她的人。

        也是无条件信任她的人。

        她在外可以装得什么都不在乎，可此时她再也憋不住了。

        芮桃这次认认真真地往地上一跪，带着哭腔声音沙哑：“师尊，当时我为了救药峰轩辕凝，被怪物一起带给了魇魔。魇魔贪图我的资质，想要将我圈养在梦境里给它提供养分，于是联合轩辕凝一同将我困在那里。”

        明月星在听见轩辕凝名字的瞬间猛地看向芮桃。

        怀真剑尊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短暂地愣了下：“轩辕凝？”

        “是，在魇魔的控制范围内我们都无法使用灵力，轩辕凝的修为太低，我为了保下她的命，将我的步摇给了她，而后我便被魇魔藏了起来，”芮桃继续说，“在大师兄来到的时候，轩辕凝将我的步摇扔掉后谎称我并不在此。”

        剩下的事情，明月星也说过了。

        见轩辕凝快要没命，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带着轩辕凝先行出去。

        明月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芮桃自嘲似地笑了笑：“我为救她落入魇魔的手中，却没想到给我致命一击的就是我想要救的人。”

        怀真剑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同门相残，是清渺宗的大忌。

        更何况轩辕凝的行为是恩将仇报，芮桃若不是为了救她，怎会被怪物抓住。

        几月前轩辕凝还固执地跪在剑峰想要入他门下，若当时怀真剑尊有一点心软，轩辕凝入了剑峰，恐怕他的剑峰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怀真剑尊动了真怒，脸色阴沉。

        “小师妹，”明月星突然说道，“轩辕师妹不可能做这种事，你所看见的极有可能是魇魔给你做的幻境。”

        芮桃没有说话。

        她料到明月星会这么说。

        在明月星为轩辕凝辩解的时候，她仿佛已经是旁观者的视角，思维从未如此的清晰过。

        明月星也跪在了地上，双膝重重磕在地面：“月星了解轩辕师妹，她心地善良性格温和，就算家中遭遇灭门后也从未放弃希望，定不是残害同门的人。”

        剑峰大师兄明月星，清风霁月，是端方的君子，更是清渺宗唯一最遵守规矩的弟子。

        可他现在替轩辕凝说话的时候完全失了方寸，不管不顾地说着轩辕凝有多好，是芮桃弄错了，被骗了。

        芮桃不言，他心里更是确定芮桃自己弄混了这件事，声音比往常都高了很多。

        “魇魔本就擅长玩弄人心，小师妹的修为不高——”

        芮桃无心再听下去，她似飘在空中，冷眼旁观着眼前的闹剧。

        她与明月星相处了十几年，是她少女时期的所有时间，所谓两小无猜也不过如此。

        在她说出轩辕凝与魇魔联手害她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希望明月星会选择相信她，哪怕一点点信任也好，哪怕只是对轩辕凝有一点点怀疑也好。

        可明月星没有，他如此信任轩辕凝，仿佛她们才是十多年的青梅竹马。

        压在她胸口沉甸甸的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痛苦与难过都留在了那些梦境之中，她看见明月星额间因为慌张而落下的那滴汗水，却想起梦境之中挣扎的人们的眼泪。

        他们被困十几年，几十年，还有上百年，若不是秦悦娘的帮助，芮桃只会与他们一样，永远地留在那里。

        她可以不怪轩辕凝把她连累被抓，可以不怪明月星心里没她，但轩辕凝与魇魔达成协议害她这件事，她绝对不会放过轩辕凝。

        她闭了闭眼，而后无比坚定地睁开，与怀真剑尊四目相对。

        “师尊，我说的每个字都属实，大师兄若不信，不如来搜我的魂。”

        搜魂对神魂的伤害极大，怀真剑尊和明月星同时都变了脸色，前者更是少见地呵斥了芮桃：“莫要说这种话！”

        明月星的嘴唇颤抖，本来还在据理力争的声音微弱下来，似是在求芮桃：“师妹……何必如此呢？”

        “我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芮桃依然直直地望着怀真剑尊，“若是不搜魂，我还可以起誓。”

        怀真剑尊的手在她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少折腾自己。”

        “师尊——”

        “我信你，”怀真剑尊打断了芮桃的话，长长地叹处一口气，“别再说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了，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

        语罢他侧头去看也跪在地上的明月星，此时他的后背满是汗水，本就没有休息好的面色惨白如纸。

        怀真剑尊却道：“月星，去请轩辕凝到执法堂。”

        清渺宗的执法堂已经多年未用，平日里弟子犯的小错都是自己峰私下解决，一旦闹到了执法堂，被逐出师门都是最轻的惩戒了。

        几十年前有一清渺宗内门弟子因为贪图钱财，谎骗来此求学的少年人有门路可以入内门，杀人越货无所不作。东窗事发后在执法堂被削去仙骨废去修为，关在地牢中十几年，暗无天日直到死去。

        若是进了执法堂，轩辕凝的罪名可是残害同门，有气进，没气出。

        明月星哪里会照做。

        亦如那天带着轩辕凝跪在剑峰主殿上，一身白衣滚了不知道多少的灰尘，明月星的道冠也歪了，手指扣在怀真剑尊脚尖的地板上。

        他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字来：“师尊，若师妹坚持是轩辕师妹害了她，可请轩辕师妹先来剑峰将事情再说一遍。”

        怀真剑尊瞪着眼看他，实在是难以置信他还在为轩辕凝开脱。

        “明月星大师兄，”这是芮桃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轩辕凝的灵力低微，若不是有我在旁帮助，她撑不到你去救她。”

        说到此处，明月星表情一黯：“是我去得晚了。”

        芮桃简直是想笑。

        怀真剑尊说道：“明月星，你是剑峰大师兄，芮桃是你的师妹，你该相信谁难道还分不清吗？”

        明月星只是摇头：“师尊，轩辕师妹不过是一介孤女，曾与我说清渺宗收了她便是她最大的福气，绝不会做对不起清渺宗的事情，我信她，她不可能骗我。”

        “明月星！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师尊，你信小师妹，也不能信我一次吗？”

        据理力争的明月星看起来和一个寻常头脑发热的男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本该是如天边皎皎的存在，却也不过如此。

        小时候她挂在树上，见明月星在月下舞剑，一招一式皆是英姿飒爽，就连叫她小心别摔了的时候都那般好看。

        彼时月光皎皎，明月星在她的眼中真的是天上的星星，闪着最耀眼的光。

        芮桃看着看着就入了迷，有次从树上摔下去，明月星只好展开双臂去接他，她落在明月星的怀中，望着他明亮干净的眼睛，从未感觉如此心动过。

        从此她乐意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追着明月星满地跑，只要明月星没有说过烦这个字，她都可以骗自己说总有一日明月星会喜欢她。

        她追着自己的星星，以为星星总有一日会落入她的怀中。

        这本该是命中就注定了的姻缘。

        “师尊，”芮桃站了起来，“不用去执法堂了。”

        明月星的眼中转过一丝诧异与欣喜，抬头看着芮桃。

        此时的明月星跪在地上，芮桃站在他的面前，从上往下地俯视着他：“大师兄，我可以不追究这件事到执法堂，但我有要求。”

        “师妹？”

        “轩辕凝不可入我剑峰半步，”芮桃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可出现在我的面前，若是我见到她一次，我便揍她一次，揍到她自己去执法堂请罪。”

        明月星狼狈得不像是剑峰的大师兄。

        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只要芮桃想，明月星的肩膀就在她的脚边，她甚至可以踩上去，而明月星会因为不敢得罪她而一字不说。

        她并不难过，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快乐。

        “还有，大师兄，以后少来管我的事情，若是我不开心，我就去找轩辕凝麻烦。”

        受够了明月星对她的挑三拣四，芮桃露出一抹笑容来，手指绕着肩上辫子上的碎发。

        更何况她只说这件事不追究到执法堂，没有说自己不会私下报复。

        明月星不信芮桃会这么和他说话，心里转瞬而过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是在说芮桃在和他赌气，只要他稍微对芮桃好点，芮桃肯定会被哄着不再追究。

        他想从芮桃的脸上分辨出一些赌气或者怨怼，可他只看见了芮桃因为不耐烦的冷笑，杏眼里写满了冷漠。

        明月星侧头去看怀真剑尊，却什么回应也没有——怀真剑尊同意了芮桃的要求。

        “大师兄，我和师尊还有事说，请你先离开吧。”

        明月星连自己如何站起来都不记得了，他浑浑噩噩许久，直到他清醒过来，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屋子前。

        院中石桌上还有几月前芮桃送来的食盒，他从未打开过，一直放在那里。

        怀真剑尊在旁一字未说，直到芮桃在他身边站着，明月星踉踉跄跄地离开后，才开口说道：“我还怕你说什么与他恩断义绝的话。”

        芮桃笑嘻嘻地冲怀真剑尊说：“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不过师兄妹罢了，想要恩断义绝都没个信物。”

        “不后悔？”

        “不后悔。”

        这些年来芮桃对明月星的心思怀真剑尊都看在了眼中，只不过堵不如疏，没想到芮桃倒是自己想通了。

        “那就去收拾收拾，宗主听闻你回来了，晚上这顿饭非要给你大办特办，”怀真剑尊说，“三峰的内门以上的弟子都要来，再把雪音和你那两位朋友叫上一起吧。”

        三峰的弟子都要来？

        芮桃咧嘴一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轩辕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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