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端午食粽

李家老四是弟兄四人里头唯一一个能认识几个字的文化人。

        他比三个哥哥小的太多，从小三个哥哥但凡能忙得过来就不舍得指使他干活。李四闲暇时无聊，时常跑去邻村一个私塾外头偷摸蹭课，私塾先生看他年纪小小有向学之心，就装作对他的行为视而不见，由他在窗外墙根下蹲着。几年下来，除了会背些之乎者也，也认得了些不太难的字。

        后头三个哥哥都得上山各司其职，打猎的打猎，砍柴的砍柴，他就只能留在家里照管亲爹起居，这才断了去蹭课的行为。可学进腹内的东西当然不会轻易遗忘，因此他很流利的读出了神位上的四个字：长乐洞主。

        李二一听这四个字正和大哥刚才给自己讲的故事内容对上了，这才彻底相信大哥说的都是实情，震惊之余忙忙的又把刚听来的这个故事给亲爹和两个弟弟转述了一遍。

        李老爹原先倒是个不信神鬼的好猎手。自打上山摔断了腰之后，长年累月的卧床生涯难免让他多了许多胡思乱想的闲暇时光，开始相信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因此听李二说了昨晚李大的故事，老爷子第一个表示了对长乐洞主的虔诚感恩，只恨自己身体不允许，不能爬起来给这个神位磕几个头，于是命令四个儿子都跪下磕几个头再说话。

        因为有那一罐子钱明晃晃的在桌子上头摆着，弟兄四个磕头都磕的心甘情愿诚心诚意。

        磕完了头，一家五口又商量了大半天，一致认为得了好处不能藏着掖着，要把这个神位和这罐子钱都展示给街坊邻居看看，毕竟事实胜于雄辩，这样才能更有利于帮助新山神大人进行推广宣传工作。

        于是李家村这一日，就如同煮沸了的饺子锅一般，热闹程度不亚于过年。长乐洞主的名号，也在一日之间传遍了李家村上下。

        一开始村民们还半信半疑，只有几户和李家一样过的艰难的人家眼热心动，秉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回去后也依样画葫芦做好了长乐洞主的神位恭恭敬敬供上。

        谁知这神位居然颇有灵验，供奉了的这几户人家，没几天就不是出门捡钱就是掉进河里也能化险为夷，不用人救自己就能飘回岸边。

        历来这种灵异事件流传的最快最广，更何况如今是极度缺乏业余文化生活的时代，许多人就靠传播小道消息打发时间获得成就感。

        靠着口口相传，不用多少时日，山下二十几个村庄的老百姓都自觉的把叫惯了的碗子山改成了长乐山，争先恐后的在家里供上长乐洞主的神位。

        毋庸置疑，那几桩灵异事件的策划者当然就是伪山神卢白青。负责执行的当然就是她手下第一号狐腿子苏子都。

        本着少一个妖知道就少一分泄密风险的原则，这件事自始至终卢白青就没对外扩散，严格的将保密范围局限在她和苏子都两个妖之内。，

        所以这段日子装神弄鬼执的重任都落在了苏子都肩上。好歹他也会一点隐身术，虽然不甚高明哄骗不了神仙妖怪，可瞒哄个把凡人还是不在话下。

        苏狐狸在李家村驻守了半个多月，瞅准了那几户最先供奉的人家，求财的就直接让他出门捡钱；求平安的虽然省钱但是得稍微费点心思，瞅准他在河边溜达的时候一脚把他踹进河里，再下去把他拖到岸边，被救的人既没看见谁踢的他，也没看见誰救得他，想当然就会认为是自己家供奉的山神保佑。

        就这么换汤不换药的变着法儿折腾了些时日，眼见得周边村落里头长乐洞主的名声越来越响，已经完全压过了某些人家供奉的各类菩萨的风头，卢白青就建议苏狐狸刻意减少了显灵次数，只随机性的出没一两回刷刷存在感，反倒教那些百姓越发敬畏起来，平时上山砍个柴都得先和长乐洞主的神位说一声。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卢白青就按部就班的开始下一个步骤。

        先是给手下这几十号小妖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然后逐渐扩大长乐洞妖怪群体的活动范围，让这帮小妖们时不时的就会和上山砍柴或是打猎的村民们打个照面。

        小妖们都是被大王上课教育过的，被那些百姓冲撞了也不喊打喊杀，只悻悻道，“若不是洞主大人严令不许我等杀生害命，必定要吃了你。”说完就转身自去。

        被吓得七荤八素的村民们发觉自己捡回一条命，自然就会对小妖们嘴里提到的洞主大人感恩戴德，往后上山再看见某个妖头妖脑的家伙，也不会太过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百姓们自然就对长乐洞主这个新任山神的身份深信不疑，为了怕惹恼了新山神，谁也不敢再提起碗子山那三个字。

        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的发展中，卢白青迎来了她穿越以后的第一个重大节日：端午节。

        这时候她就越发感谢自己当初一时兴起弄了那几个凡人上山。因为妖怪们对这些节日压根无感，只有狄厨夫妇和赵绣娘母女心心念念还惦记着要过个端午佳节。

        狄大厨提前几天就预备好了竹叶槲树叶和芦苇叶，又特意求卢白青打发妖下山买了许多糯米咸蛋回来。

        山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兽肉，都事先切成了小方块拿各色调料腌渍入味留待备用。包粽子是个技术活，狄厨夫妻两个现教，帮厨的几个小妖们现学，磕磕绊绊一道包了数百个各式粽子出来。

        考虑到妖精们的饮食偏好，包的最多的还是肉粽和蛋黄肉粽，只少少包了些纯素的糯米红枣粽子算是调剂。狄大厨想的十分周到，还不忘打发负责送饭的野猪精给白虎岭那边的留守妖怪们也送了几十个。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与妖共事，狄厨也逐渐习惯了在长乐洞里当行政总厨兼厨师长的生活。

        不谈妖精身份的话，卢白青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好雇主，从来不会越庖代俎瞎指挥，也基本不会对他做的饭菜挑三拣四。即便某个菜不合她的胃口，她也不会颐指气使勃然大怒，实在的说，比狄大厨以前自己开食肆遇到的那些客人都要好伺候的多。

        有这样的大王以身作则，余下的大妖小妖们自然也有样学样，对狄厨夫妻两个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狄厨的手艺确实高妖几筹，在征服了妖怪们胃口的同时顺带也就征服了他们的心。

        看着一个个怪模怪样的小妖怪吃着自己做的饭菜乐的惬意满足，狄大厨和狄娘子难得的有了一种诡异的成就感，至于刚来长乐洞那会的恐惧焦虑，早就如过眼云烟消弭不见。

        赵绣娘和女儿因为工作性质不同只能深居简出，倒是没有狄厨夫妻那种好妖缘。

        可赵绣娘一个人能把闺女拉扯这么大，指定不缺生存智慧。自从卢白青下山买回来许多料子针线以后，赵绣娘就带着女儿加班加点赶工，给卢白青赶了几身衣裳几双鞋出来不算，还给苏子都和黑眉各自做了一双鞋，就连不穿鞋的问荆草精都得了几个绣工精致的小肚兜。

        兔子作为大王的贴身侍女，也得了一件漂亮的小裙子，高兴的三瓣嘴半天合不拢，一连几天走路都带风。

        狄厨到底年长，比赵绣娘眼界更高格局更大，在长乐洞站稳了脚跟的同时，就把长乐山的妖际关系摸得清清楚楚。因为有妖天天往隔壁山头送饭，他只要一打听就知道是因为那头还有十几个大小妖怪，也都归属于长乐洞主管辖。

        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狄大厨虽然和隔壁山头的妖怪们从未谋面，却也不敢得罪任何一个。于是每回打点送过去的饭菜都一视同仁，绝对不会干出厚此薄彼的蠢事来。

        这回赶着过端午，额外包了这许多粽子，狄厨也精心的将各种馅料的粽子都搭配好，才打发小妖给隔壁山头送过去。

        卢白青对他们几个搞得这些小动作心知肚明，只装个不知道，甚至乐见其成：毕竟他们愿意花这些心思，就说明内心已经认可了这份工作和环境，愿意留在这山上发光发热。这样也代表自己这些日子对他们采用的怀柔政策卓有成效，可以继续保持。

        赵绣娘本来还想按照往年在山下的习俗多做几个五毒荷包香囊分一分，幸亏她闺女提醒了一句。

        赵小荷虽然年纪小胆子小，心思却细密，提醒亲娘道，“我今日去厨房看狄大叔只预备了许多粽叶米肉，却没预备艾叶汤和雄黄酒，想必是碍着这山上的忌讳，有意略过去的。那五毒咱们先前避讳也就罢了，现如今倒避讳不得了。”

        赵绣娘被她这么一说，也想起曾见过黑眉原形，那就是一条大蝮蛇，卢白青的原形她们没见过也不敢打听，难保也是五毒之一，还是不要没事找事瞎折腾，万一犯了谁的忌讳，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头的话，那还不如不拍。

        因此娘俩只是搓了些五彩丝线出来，因为这个做起来容易不费事，索性多搓了些，做到长乐山上妖手一条。

        卢白青系着五彩丝，吃着大肉粽，心满意足的度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端午节。再看看山上菜园果园粮田处处长势喜人；山下村民们也越发驯顺，各种积极的给长乐洞主神位烧香供奉，只觉得妖生圆满，得意非常。

        礼记有句话说得好:“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这种顺顺利利、欣欣向荣的发展局面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长乐洞主卢白青就遭遇了她妖生当中的第一个棘手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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