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想看清沈抚台的长相,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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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沈狗贼的兵马么,看上去最多也就两万多人,居然敢如此深入,直逼我衡州城下。这厮的胆子倒是不小,比其他烂狗官有骨气点儿。”
衡州城头,张献忠以手搭眉,看着从远处逐渐压迫而来的官军阵列,心情又激动又嗜血,还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藐视。
这就是跟他纠缠祸害了整整两年多的沈树人。
要不是沈树人这个搅屎棍,当初崇祯十二年夏、他在襄阳、郧阳一带降而复反后,应该就能很轻松向东跟革左五营合流、彻底纵横湖广。
但对面这个三年前据说还仅仅是一个刚捐监生的秀才,竟然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从监生做到了黄州同知、通判,拥有了独力与革左五营中某一营酋首掰腕子的实力,还将对方灭了。
后来两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把张献忠逼到了川东山区,还将其原本试图裹挟的羽翼一一剪除!还把他一个义子弄到京城,被崇祯判了凌迟处死、数次让张献忠的嫡系部队小规模损兵折将!
可惜,这么一个跟他有深仇大恨的存在,张献忠此前却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而今天,在机缘巧合、重重谋略、流言挤兑之下,张献忠终于不再跑了,有机会跟沈树人面对面毫无花哨地打一场硬仗!
他当然想趁这个机会,把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狗官、彻底认认清楚!
只恨他作为流贼,侦察装备一直不太好,军中至今也没有哪怕一架望远镜,否则他一定要把望远镜怼脸上看个痛快!
不过,张献忠虽然暂时找不到沈树人本人,好歹可以先大致看清沈家军的规模、军容装备。仅仅这一点,就已经让他心情大定,才有了刚才这番感慨。
对面的部队,居然只有两万多人!
沈树人出兵的时候,跟李定国决战时,总兵力是三万人。后来历次战斗打下来,有伤亡损失,还有给水师的分兵,到长沙时就只剩两万了。
这次南下前,长沙重镇也要留兵五千,毕竟那儿刚刚被惨烈屠城,逃散的乱兵也非常多,至今还非常混乱,不留人沈树人的后路就会被严重威胁。
而且湖广巡抚方孔炤都亲自到长沙帮忙处理后方内政、恢复秩序,如果兵力不留足,堂堂一省巡抚万一被敌人袭击,麻烦就大了。
再往后,湘潭县、衡山卫等等枢纽节点,也不能完全不防御,所以沈树人最初带来的部队,其实只有一万人能到衡州城下——
这也是官军跟流贼打时的一个劣势,官军毕竟要四处封堵,不能把全部兵力抽调到一处,否则别的地方又漏了。流贼却不需要根据地,随时随地抢了就跑,所有值钱的都带在身上随军,要论集中兵力,流贼肯定有优势。
好在,此次湖南之战已经前后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所以沈树人的后军也在源源不断赶来。
襄阳知府史惇、黄州知府张煌言、九江知府郑成功,各自都抽出五千援兵,在开战后十天半个月内陆续集结到岳州、随后又南下,陆续汇聚到沈树人手上。
这才让沈树人最后赶到衡州城下的总兵力,达到了两万三四千人的规模。而战前沈树人号称“拥兵八万”,至此已有五万多投注到了湖南战场上,
其他部队实在是不方便再抽调了,毕竟皖抚的辖区北侧,还要扛住李自成,位于大别山以北、刘国能治下的信阳府,也是沈树人的辖区,那儿需要相当一部分兵力填防线,其他各地也要确保治安兵力。
相比之下,张献忠在开战前有五六万老营,还有差不多数量的新附军,其中两万多老营留在刘文秀、孙可望那儿。
张献忠本人和李定国带出来的老营不满四万,新附军也差不多,后来打进常德、长沙还数次拉丁扩军。
不过,李定国再巴陵、湘阴等地的历次战役中,一共丢掉了五千左右老营,还包括两千骑兵。加上张献忠历次攻城的损耗,一共有七八千。
如今湘南战场上,剩下的老营兵总人数,减少到了大约三万两千人。
开战时带出来的四万新附军,有一万多被堵在常德没法过来,跟刘文秀折返了,还有两万人在巴陵战役中被李定国损失、抛弃掉了。
再加上长沙光复战被沈树人歼灭的部队,流贼新附军总损失人数,几乎已经跟张献忠带出来时的规模一样多了。所以现在还能剩下这几万人,全靠张献忠中途一直有撒钱拉新。
如今新附军规模,依然在四五万人左右,但质量进一步降低。有两年以上从贼经验的人数,锐减到了一半以下。
剩下的人里,至少有两万多是刚刚拉来、当贼还不满一个月的百姓。还有四五千是跟随总兵尹先民、何一德一起投降的前官军、地方乡勇。
所以,此时此刻,衡州周边战场,局势就是官军两万四千人,要负责进攻。张献忠军大约七万五千人,负责防守。
这七万五千人,有三万二陕西河南老兵,也是张献忠最值钱的家底。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襄阳、郧阳兵,从贼两到三年,两万三千才从贼一个月的农民,五千投降明军,加起来刚刚好。
兵力分布方面,这七万五千人,有五万人就在衡州城内,张献忠本人直接统领。还有两万五千人在王尚礼带领下,埋伏在东边侧翼的其他县城、衡山隘口营寨,以备切断沈树人粮道。
张献忠一开始担心自己的部队素质不够高、战意不够顽强。
但最后发现官军能追到衡州城下的部队规模,只有他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他一直紧张的心情终于又落了地,觉得优势在我。
哪怕不算新附军,只靠陕豫老营跟官军死磕,都是自己一方人多!沈树人怎么敢的!
……
张献忠在城头观望敌情、推演着后续战局的同时,沈树人也一样在军阵之中,偷偷观察自己的敌人。
他甚至还提前安排了军中带来的全部六百名斑鸠铳手,让他们全部装弹戒备,埋伏在前两排的长枪手、刀盾手背后,就想等个机会,万一张献忠本人能露脸,直接覆盖火力莽一波过去!
这个时代的滑膛枪当然毫无精度可言,尤其是追求杀伤射程的独头弹,但是数量多了之后,覆盖狙杀的效果还是非常迅猛的。
斑鸠铳目标远不如火炮那么大,但动辄二到三两的火药装药量、二两多重的铅弹,都达到了鸟铳的五倍以上。这火力足以让它们在三四百步外都轻松击毙任何重甲目标。
只不过沈树人也做过实验,二百步的距离上,斑鸠铳的独头弹命中率就已经低到一成以下。一百发只有七八发能蒙中预先瞄准的目标,到了三百步,进一步锐减到一百发只有两三发能命中,四百步的话,百中其一都未必能保证了。
沈树人自己的旗阵,当然要离开城墙一里路以上,而且狡猾的沈树人也不会亲自策马站在旗阵之下。而他前面两百步纵深,都是官军的阵列,斑鸠铳手离开城墙,差不多就是三百步远。
这个距离可以超过流贼全部弓弩和火铳的有效射程,除非张献忠动用他军中仅有的一些佛朗机,否则是威胁不到明军的。就算有佛朗机,数量也不会多,明军再逐次后退也来得及。
可惜沈树人观察了半晌守军军容,也没看到张献忠,于是他该观察的也观察够了,就找来一群骂阵手,让他们对城头喊话,打击张献忠部士气,顺便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五十个大嗓门就拿着木质喇叭和盾牌,突前到距离城门大约二百步,以便喊话能被城上守军听见。
后面的明军也严阵以待,以备万一张献忠军听不得辱骂、开城门派骑兵冲杀出来,就可以立刻火力支援掩护骂阵手撤退,再趁机反攻夺门——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久战多年的流贼哪会那么沉不住气,受辱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张献忠听着!你已经中了我家抚台的计了!之前你军中说你会抛弃新附军、只带老营和诸王金银财帛逃命的流言,就是我家抚台散播的!
你今日乖乖留在衡州城里,不敢再轻举妄动、等着咱来杀你,就是你已经中计的明证!
我家抚台此刻也不怕把一切说出来、会让你手下那些新附的乌合之众恢复士气,因为我家抚台根本就看不起他们的战斗力!那些鱼腩之辈,也就是给我大明天兵练练枪法的靶子!
我沈家军敢来这儿,就是有万全把握,把你们统统杀进!只要不降,鸡犬不留!之前攻长沙,刘进忠没有投降,就是跟我们死战,上万人马,也就数日而灭!
刘进忠冥顽不灵,临走还敢放火烧城,所以他嫡系两千人,全部在长沙城内被斩首示众!你们此番要是敢在失守前放火烧衡州,也是一样的下场!”
城头的守军,原本听沈树人自曝了一部分流言计策,还是有些同仇敌忾的,因为他们意识到,大王并没有抛弃他们,之前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是官军做的局!
但后面几番话,以及随后无须赘述的那部分辱骂,却让新附军将士们士气又低落了几分,而且远比一开始还低落。
原来官军一直看不起他们!官军担心的只是追不上、没仗打,从没担心过“追上了却打不过”。
而官军主动宣传长沙光复战的始末,更是让人情绪悚动。虽然张献忠军此前拿下长沙也很快,可那毕竟是靠尹先民的投降,沈树人却是扎扎实实团灭了守军,说到做到。
张献忠一看不对劲,己方士气似乎被打击到了,也连忙指挥人对骂,不过他们没什么文化,除了问候祖宗十八代和简单的咒骂外,就只能说说“老子杀了这么多藩王,你们湖广官场上人人不得好死!到时候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会被崇祯狗皇帝杀了!”
可惜,张献忠的保密意识显然不如沈树人,城头会骂的骂阵手往来奔走通传,很快就在望远镜里暴露了指挥中枢的所在位置。
沈树人观察到城楼左侧的那个楼梯和门洞,在对骂时有人影进进出出,就知道张献忠肯定是在那一带指挥和观察了。
虽然没法直接看到张献忠,沈树人也只能赌一把:“所有斑鸠铳手准备,对着城楼左门洞附近的楼梯和三排窗口,覆盖射击三轮。”
沈家军的六百名斑鸠铳手立刻上前到第一排,把长柄月刃斧插在地上作为枪架,把枪管搁在上面,然后瞄准射击,从举枪开始算起,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插斧头的时间不算在内),
所以城头之人也根本没反应过来、这群将近三百步外的官军到底在干什么。
六百声枪响,在两三秒内密集炸响,六百枚二两重的铅弹朝着城头飞射而去,总重量达到了一百二十斤铅弹,威势瞬间就让张献忠军士气为之一窒。
他们跟官军厮杀了十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而又迅猛凌厉的集中火力。
衡州北门城楼东侧甬道附近的十几个垛堞射孔后面的张献忠军弓箭手、火铳手,瞬间被全部收割。
其实官军瞄准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但谁让滑膛枪不准呢,覆盖射击之下,这些冤死鬼也只能怪自己站得离大王太近了。
相比于垛堞后面的士兵,那些躲在城楼里面的人要幸运得多。毕竟九成朝着城楼射击的弹丸,都会打在石墙或木柱上,只有一两成能从射击口、窗户、门洞里射进去。
但饶是如此,依然有七八个城楼内的人员被直接射中,更多的则是被飞溅的碎石、碎木扎伤。
那些直接中弹的当然是立刻毙命,没有穿重甲的,身上直接一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
穿了铁甲的,至少也是把铁甲彻底砸憋穿洞、弹丸势头稍减,深深嵌入身体,只是不至于从背后穿出再杀伤后面的人罢了。
“沈狗官的火器这么多这么犀利!”成楼内众人知觉脑袋嗡地一下,不可遏制地产生一股颤栗。
很快,更大的混乱袭来,一群人七手八脚七嘴八舌地救护嘶吼:“大王受伤了!快给大王疗伤!”
混乱中,倒是张献忠硬气,厉声嘶吼,甚至还拔出佩刀来砍死了一个大喊大叫得最惊恐的侍卫:“不要乱!我没事!没事……乱喊者以动摇军心论处!”
张献忠悍勇地挣扎起身,只见他满脸是血,看似恐怖,但实际上刚才他只是在射击窗旁边探头观察敌情,并没有直接被弹丸射到。
当时好几枚二两重的铅弹砸在他那个窗口的石壁和窗框上,弹丸崩碎后的碎铅动能已经锐减,混合着碎石木屑糊了张献忠半边脸,把他打得满脸麻子,还削掉了一只耳朵,好在其余碎屑都入肉不深。
谁让他想搜索看一眼沈树人长什么样子呢,这就是代价。任何想亲眼目睹沈树人长相的敌方领袖,都少不了这样一番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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