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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中午刚过,金钰穿着上周新买来的风衣出了门,转三趟公交车,去任之初约定的地点。

        老旧的电车在敞阔的马路上晃荡而行,金钰望着窗外的景色怔忪出神,不由得感慨,秋天真是个很微妙的季节。

        有时候,它将整座城市都渲染成丰硕的麦色,让人行走在寻常巷陌间,都能体会到收获时节的盈满与富足;有时候,它又摇身一变,称为“萧索”的代名词,凉风瑟瑟而过,细雨悉悉索索,令人忍不住心生喟叹。

        在这个时节,人情冷暖似乎全凭心情。那么,金钰此刻的心情呢?她想,应该是喜忧参半,冷暖纵横的。

        昨天金钰还和任之初相处了整整一天,不过今天一上午没见面,她又觉得自己很思念他,几乎满脑子被他的音容相貌塞满。她想赶快见到他,哪怕只是看他几眼,听他随便说几句话都好。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任之初第一次在周末主动约她出来。金钰心里满满都是期待,可也有点儿莫名的茫然。

        她不知道任之初会带她去哪儿,甚至都不知道是公事还是私事。

        她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先动情的人总是被动的,现在她才明白这话原来是真的。她单恋着任之初,便总觉得在他面前没什么发言权,连问问接下来的安排都不敢。她只能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他让她停在什么地方,她就多一步也不能往前迈。

        金钰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直到公交车停在他们约好的那一站。

        她蹦下车,看到任之初已经在公交站的长凳上坐着等她。看到他的一瞬间,金钰觉得再多迂回的心思都不见了,只剩下单纯而直白的雀跃。

        她笑着走到任之初的身边,在他面前站定,柔声问道:“等久了吧?”

        “还好,我也刚到。”说着,他从长凳上站起身来,对着金钰笑了笑。

        他的笑容简直叫她神魂颠倒,金钰很怕自己如鼓的心跳被他听见,连忙环顾四周,故意岔开话题问他:“那个,你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了?”

        “今天没开车,我也是坐公交过来的。”

        “哦,”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现在出发吧?”

        他莫名其妙地瞧了她一眼,不答反问:“……车还没来,怎么出发?”

        “哦……”金钰彻底不说话了。

        两人无言地在车站傻等了将近二十分钟,好不容易才等来他们要搭乘的公交车。

        直到刷卡上车以后,金钰才傻傻地反应过来——她居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等会儿任之初把她卖到什么山沟沟里,她就只有巴巴帮他数钱的份儿了。

        虽然……她也知道,德鲁集团的堂堂一把手,还不至于做出这么low的事儿。

        “我、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他站在她身侧,还是没有正面回答,甚至也没看她一眼:“等会儿到了不就知道了么。”

        金钰故意开玩笑说:“万一你把我拐卖了怎么办!”

        “我难道不知道拐卖点儿值钱的?”他忍俊不禁地揶揄,“再说,就算我真想把你卖了,你现在喊‘救命’还来得及么?”

        “……”金钰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扁着嘴巴不说话了。

        她信誓旦旦地想——只要是跟着喜欢的人走,那就生死由命,她什么都不怕。

        公交车从城市中心往郊区驶去,没多一会儿,路面便从平整的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金钰在沽川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极少来到这样的地方,她不由得讶然看向任之初,低声问:“这是要……去乡下?”

        任之初似乎沉浸在什么心事里,走神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没等金钰继续追问,公交就抵达了单程终点站。

        金钰被眼前大片大片的泥土地吓得傻了眼,结结巴巴地问任之初:“这、这荒郊野岭的,我们来做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旁边一条蜿蜒的小路,回答她说:“从这儿往前走,拐过前面两道弯,就能看到我们要去的公墓了。”

        “公墓?”金钰忽然觉得整件事情都变得肃穆起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是去看任茜吗?”

        “嗯,走吧。”话音落下,他抿紧了薄削的嘴唇,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金钰望着他挺拔却疲惫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深重的揪痛。这样倔强、却艰辛的他,真的让她很心疼,很心疼……

        任茜沉睡的地方,在整座墓园的最角落,四周空空荡荡的,看起来很僻静也很寂寥。

        金钰站在任之初的斜后方,静静地听他对着墓碑讲话。

        “茜茜,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看你……”

        金钰听得出来,任之初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她忽而想起,自己也有段日子没去看过父亲了,不由得也跟着伤感起来。

        “你别太难过了,她……应该是最理解你的人,不会怪你的。”金钰笨拙地安慰着任之初。

        虽然她知道即使她再怎么劝他,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可不管怎么说,她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跟自己较劲。

        “我没事,只是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一直觉得愧疚,不敢回来看她。”他深深呼吸,仿佛不这样做就没办法平静下来,“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亏欠她很多……”

        金钰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愧疚?”

        “我没能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我这个当哥哥的,让茜茜失望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是回忆起她临终时遗憾却宽容的样子。

        “可是,那并能不怪你啊,要怪也该怪……”金钰自觉噤了声,没敢继续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任老爷子毕竟是任之初和任茜的亲生父亲。就算金钰心里再怎么替这兄妹二人不甘,指责的话也轮不到她一个外人来说。

        任之初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说:“怪谁都没有用,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没办法再去弥补。”

        金钰心头梗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说哪一句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她有些懊恼地轻咬着下唇,索性一言不发。

        视线落在任茜的黑白照片上,她看到女孩子青春而明朗的笑脸。茜茜长得很招人喜爱,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眉眼和任之初很像,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早早便离开了人世,这种痛苦,落在谁身上恐怕都会烙成心里永久的伤疤。

        金钰不忍再盯着照片打量,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

        她没有看向任之初,却知道他默默往前走了几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照片上任茜的脸,动作温柔得不成样子。

        如果说任之初也有温柔的一面,那么,现在一定是他最为温柔的时刻。

        过了良久,他从渺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转身看向金钰说:“不早了,走吧。”

        她轻轻地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墓园正门走去。

        由于来时等车耽误了一点时间,他们离开墓园时已经临近傍晚。

        秋意渐浓,白昼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缩短。不过是五点多钟,太阳已经落到了斜斜的角度,阳光不再如晌午那般刺眼,转而变成柔和的橘红色。

        暖色斜阳轻轻浅浅地落在路旁的树木上,也落在任之初英俊的眉眼上。

        金钰偷瞄他的侧脸,说不出有多想好好珍惜这个男人。

        她忽然意识到,任之初那么骄傲的人,竟然愿意让她看到他最柔软的一面,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他而言,她或多或少是特别的呢?

        不知怎的,她脑子一热,竟主动抱住了他。

        她时刻记得他说过,不准她爱上他,就连拥抱时也没敢忘记这一点。

        不是恋人之间亲昵相拥的姿态,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假装自己只是为了体现朋友之间的友情。

        任之初没想到她会突然抱住他,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隔了几秒钟,他回过神来,抬起修长双臂,无言地回应着她的拥抱,任凭属于金钰的清甜气息盈满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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