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前阵子工作上的事情太多太乱，金钰已经半个月没回家看望母亲了。

        周六清晨，她搭乘最早的一班大巴车，一路辗转着往城南赶去。

        “妈，我回来了。”开门的一刻，饭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快进来收拾收拾吃饭，妈做了你爱吃的。”

        金钰一边脱鞋进门，一边不住地瞟向小客厅的餐桌，馋得差点儿流口水。

        此时刚刚上午九点钟，郑彩桥已经做好了那么一大桌子的菜，而且还有西红柿炖牛腩这种很耗时间的大菜。

        金钰不由得问道：“今天没出早市啊？”

        “出了，不到七点就早回来了。”郑彩桥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不是我闺女挺长时间没回来了，妈怎么也得做点儿好吃的给你。”

        “谢谢妈……”

        “傻孩子！这有啥好谢的。”

        金钰进屋洗了手，在餐桌旁边坐下，望着眼前那几道恰合她胃口的菜肴，不由得眼眶发酸。

        她忽而想起这几年，妈妈过得有多不容易。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就都靠妈妈一个人撑着，最困难的那段日子，母女俩卖掉了父亲留下来的大房子贴补家用。

        金钰常年住在大学寝室，郑彩桥干脆在偏僻的城南租了这么一个狭窄而简陋的旧房子，每个月只要三百多块钱，不到二十平米，别说浴室，就连卫生间都是一个走廊里好几户人家共用的。

        金钰知道，如果不是母亲这样省吃俭用，她的大学费用根本供不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如今这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她握住母亲的手，稍有些哽咽地说：“妈，我现在赚的钱不少，虽然还买不起大房子，但是先换一个好点儿的地方租着，你看行吗？”

        郑彩桥频频摇头，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的理由：“花这冤枉钱干啥？你不常回来，妈一个人住这儿挺好，再说，这几年都习惯了，也不愿意挪动。而且你看，这地儿离农贸市场多近啊，天天去那上货可方便着呢。”

        “可是……”金钰还想说什么，却被郑彩桥打断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顾好自己，在外边儿别让妈担心就比什么都强。”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金钰碗里夹了一块鲜嫩的牛肉，“来，多吃点儿，看你都瘦了。”

        金钰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听话地闷着头大口吃饭，然而心中早已百感交集。

        她又不期然地想起任之初，想起他们之间天差地别的生活。

        原来幸福与否真的与财富无关，哪怕他生在那样一个富庶的家庭里，可是缺少了人间烟火气，也就谈不上温暖。

        相比起来，金钰觉得自己幸福得多。她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好歹也没有真的饿过肚子。这间窄小的屋子里，装满了浓浓饭香，由菜肴中蒸腾而出的丝丝缕缕的雾气，皆是母亲所给予她的爱与温情。

        这才是家的感觉，而他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有种异常强烈的冲动——她真想给他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只可惜，他并不屑于得到她的给予。

        说起来也巧，金钰心里正惦记着任之初，他的电话不偏不倚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打过招呼，他像蓄气似的沉默了两秒钟，而后才问：“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一旁吃饭的郑彩桥不由得向投来探寻的目光，金钰假装没看出妈妈的疑惑，硬着头皮回答任之初：“应该有时间，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言简意赅地答道：“想叫你出来，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迟疑了片刻，回答说：“电话里不太方便说，出来了再说吧。”

        金钰犹豫了一瞬，还是应了下来：“……好的，具体什么时间？我到哪里去找你呢？”

        “我开车到你家楼下接你，下午两点钟。”

        “好的，那就一会儿见。”

        刚挂掉电话，金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赶忙又回拨过去。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今天早上我回自己家这边了，不是在公司附近那个出租房。”

        “没关系，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吧，我导航过去就是了。”

        金钰想起那样光鲜的他，又想起这栋红砖楼的破旧外貌，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浓烈的自卑感。

        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贫穷与尴尬。

        “离得挺远的，还是不麻烦你这么远跑过来了，不然就约在公司附近？我可以坐大巴过去找你。”

        他没有理会她的提议，不答反问：“是在糖坊街附近吗？”

        “……不是。”金钰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坐落在糖坊街附近的，是她曾经的家，然而，早在五年之前，那个“家”就已经变成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任之初听出她语气不对，思索片刻，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执意不肯让他去她家。他不再为难她，约了个两人都熟悉的地点，便结束了通话。

        金钰放下手机，开始琢磨怎么跟妈妈解释这通电话，以及她接下来的行程。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郑彩桥就率先问道：“闺女，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谈朋友了？”

        “才不是！你别想多……”她急吼吼地否认，却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她这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奇妙的事情，有人误会他们是一对，她的心里就能甜得开出花来。

        不过这种甜蜜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不出半分钟，那种身份悬殊带来的自卑感又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他是数一数二的精灵，而她不过是数以万计的小矮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她甚至不敢让他到楼下接她，这是多悲哀的事情。

        想到这些，金钰敛起眸子里的那点笑意，神色黯然地对郑彩桥说：“刚才是我老板来的电话，估计是临时有什么应酬，我这个当助理的要陪着加班。”

        “哦，”郑彩桥难掩失落地说，“工作是正事儿，等会儿收拾好了就早点儿过去，别让领导等着。”

        金钰点点头：“我知道了，妈。”

        这顿饭的后半程，母女两人都很少讲话，她们各怀心事，谁心里也不比谁轻松好过。

        金钰明白，妈妈一直惦记她找男朋友的事儿，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缘分这种东西，终究强求不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随便找个人将就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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