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野蔷薇

苏叶开始观察起顾成安。

        他待人谦逊有礼，像层雾般无形中隔开了距离。反而在面对她时，会做出些亲昵的举动，恰恰是这些举动，带着他真实的情绪。

        他总是喜欢拍苏叶的头，还喜欢拿笔轻轻地敲她手背纠正答案的错误。

        靠近和她探讨ipc的题目。

        ipc竞赛三月十二号举办，在泰晤士河流经的伦敦。苏叶还从未出过国，帝都是她来到的第二个地方。

        她想去更远的地方，她想考取更高的学位。

        霍弥生说得对。

        苏叶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不想单纯地做个花瓶，等着柔嫩的花枝凋落。小时候的环境，让她害怕贫穷，更忌惮“软弱无能”。

        “无力”的绝望，她不想再体验。

        苏叶觉得那一定幻听。

        要么，是顾成安喜欢人的方式不同。

        在落雪的午后，天光反衬得格外亮眼，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积雪压弯了光秃的树枝。

        苏叶写完题，放松地朝窗外看去。

        帝都的雪会下到开春前。

        顾成安突然问：“你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还是选择物理领域的专业？”

        她在少年的眼里，看出了对未来的希翼。这份情感里，似乎包含她。

        苏叶这才确定，顾成安是喜欢上自己了。

        蒙昧的光照着他，浅褐色的眼珠溢满温柔，这份情感太浓重。苏叶避开他的视线，心脏跳动下，在高三这个阶段被情爱左右是个愚蠢的做法。

        “庆华大学。”

        她说这话时，带着笃定的坚决。

        听到这句话，顾成安看起来更开心了：“那没准，我们还能成为大学校友。”

        “历年安华中学前一百名有极高的几率能被录取，苏叶，我会帮你。”

        顾成安在试图慢慢地打破玻璃，像是空气浸入苏叶的世界，让她习惯自己。

        而习惯另种可怕的思念。

        顾成安已经习惯在她身边。

        他自私地想让苏叶感同身受。

        习惯到甚至有点担忧寒假该怎么度过。

        老去别苑也不是个好办法，他和沈清和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亲近。父母的抉择影响着他的人际关系，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关联着家族的利益。

        “喜欢”原来是这种情绪。

        顾城安人生顺风顺水，像他们这样的出身，最容易满足的是物欲，满足太久他都已经淡忘“喜欢”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苏叶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轻轻自语道：“庆华见。”

        -

        时间转到高三下，像是安上加速器。黑板旁的日历，从最开始的一百多天到到九十九天。

        功课的压力让苏叶几乎没有心思在考虑别的事，日复一日的学习能让她找到安全感。

        卷子上的书籍堆到挡住视线，红色的字符拉起挂在教室后面，“不拼不博一生白活不苦不累高三无味！”

        “这白花花带着墨水的试卷，哪能让我的高三变得有味起来”，陆琛叹口气，无力地摇动着手里的卷子。

        安中到底是重点中学，每场模拟考、每回试题讲解，能让苏叶学到新的思路。

        在优秀的人中脱颖而出，是件困难的事。

        苏叶做到了，凭借着不休的夜晚，凭着堵在心口的傲气，凭着比同龄人清醒成熟的想法。

        在每一场模拟考前，顾成安宁可自己不复习，也要花时间给苏叶分析一道道难题，生怕她错过每个重难点。

        他把所有的情绪积压到心里。

        苏叶明白，他对自己的好。

        有时她觉得，那些现实的想法是那般不堪，像河流底下的石子，变得莫测起来。

        -

        春意从水流的温度传来，看天气预报，三月十二号伦敦是晴朗的天，温度比帝都还低。

        她站起来把敞开的窗关上。

        院子里传来轿车驶过停下的声音，苏叶仰望着，看见沈清和从车上下来。

        她本来打算打个电话和他说，下周去伦敦竞赛的事。苏叶站在原地，通过前栋楼的窗和他对视眼。

        长满青藤的枝叶攀满墙壁。

        少女的脸躲在其中，真如蔷薇花般烂漫。

        苏叶想。

        还是当面告知好。

        她来到前厅，看着佣人们上上下下地搬运着木箱，里面装着沈清和的作画。

        沈清和一只手撑着前额，坐在沙发看公文，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苏叶，唇角扯出抹淡笑。

        “沈先生，我下周要去伦敦参加ipc的竞赛了”，苏叶开门见山地说。

        他放下那些写满复杂词语的公文，“跟着安华中学的竞赛队？带队老师还是邢锌。”

        苏叶愣了下回：“对。”

        转念想想，他曾经是三届的金牌得主，这些事再清楚不过。

        “ipc的题目一贯重视创新和辩论，你不要用固有的理论知识去看待它，当然也不用想得太复杂，把自己饶进公式圈里。”

        “放平心态，苏叶。”

        他从未叮嘱过那么的话。

        直到她坐上前往异国他乡的飞机，苏叶心底生出股未知的恐惧，失重感侵扰着她的思绪，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沈清和的那段话。

        她自言自语道：“放平心态，苏叶。”

        顾成安：“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小叔的画展周六在伦敦美术馆里展出，比完竞赛我们正好有时间，要不要顺路去看看。”

        “好啊。”

        -

        前秒还在下雨的伦敦，后秒天际露出碧空。

        苏叶走出竞赛场地深呼吸口气，听着陌生的英腔，等和他们汇合。

        “这次题目的难度简直不让人活”，傅知恒丧气地搭话道，他转头看向顾成安和纪念念走出场地，寻求认同感地问：“你们最后道题有没有写出来，我连点思路都没有。在ipc的题目前，知识电源被彻底关闭了。。”

        “用功能的观点处理带电粒子的运动”，顾成安单跨着包。

        那道题苏叶没写出最终的答案，但她不沮丧，在面对过去的事，她总是有坦荡无畏的勇气。

        “走吧”，顾成安站到她面前。

        傅书生问：“你们去哪，怎么抛下大队伍。”

        “美术馆，你们要一起吗？”

        纪念念接过话：“明天才回国，考完试正可以去放松下，我先和老师说声。”

        美术馆专门为沈清和设了个场馆，与之前在帝都展出的画不同，他本次展览选用许多近态的物。

        《野蔷薇》

        苏叶停在这副画前，中西的冲突让这副画显明起来，运用中国画的墨线勾勒出不存在华夏古史的花。

        圆浑的立体感从纸上破出，攀援着灌木肆意而生。

        蔷薇花的姿态倒影在少女眼里。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在空白的朋友圈里编辑道：“泰晤士河旁的野蔷薇很美。”

        场馆里的人流不息，从下午四点到六点，黑夜的星河坠入世间。他们站在泰晤士河旁，等纪念念和傅知恒从店铺里出来。

        街头的艺术家唱起悠远的歌谣，风拂过苏叶的脸颊，星空流转在她的眼眸里。

        或许是氛围太好。

        又或许是暗恋的滋味太难耐。

        “你有没有闻到。”

        “泰晤士河里，已经有了春的味道。”

        苏叶侧头：“嗯，已经要到春天了。”

        灯光在泰晤士河里摇荡生辉，像是他的心情。

        顾成安冲动地靠近她一步，突兀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喜欢什么吗？”

        他的声线轻微战栗，带着不自知的小心翼翼。

        苏叶察觉到氛围异常，往纪念品的商铺望去，他们还在挑选。

        “喜欢什么。”

        苏叶不敢对视，她看着走动的人群，熙熙攘攘。

        顾成安弯下腰，凑近她的耳畔，心脏杂乱地跳动着，“我二十二岁的时候，还是会喜欢你。苏叶，你听到了吗？”

        “二十二岁的时候，我还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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