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黑帮是怎样炼成的

赵翰停了半天，我摒住呼吸，想听听他怎么说。

        半晌后，我听到赵翰反问道：“姐姐，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我可不知道你会怎么做。”赵攸真冷冷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真不了解你了。”

        赵翰叹道：“我是跟以前有些不同，但是，无论怎么改变，我都不会不在意你跟老爹。前阵子我没能回来参加老爹的葬礼，是因为雪花秘社为了防我，将我调出国外去了一阵子，我回来才知道这事。虽然没人告诉我实情，但是稍微一想，我就知道老爹是他们杀的。不过，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雪花秘社一定告诉你，爸是因为身份暴露，被我们射杀了吧？”赵攸真冷冷说道。

        “嗯，因为本来这件事我也知道。”赵翰说道：“大概因为这个，他们才以为我会相信这个谎言。”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赵攸真问道。

        赵翰说道：“雪花秘社无论怎么折腾，我都不管。但是，他们敢以保密为理由杀了老爹，我就要他们血债血偿。他们真当我是好对付的。”

        “那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们合作？”赵攸真问道。

        “对，姐姐难道不想破了雪花秘社？”赵翰问道。

        “想是想，可我现在不信任你。”赵攸真冷冷说道。

        “不信任我？”赵翰冷哼一声没说话。没多会儿，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便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果然瞧见这货在抽烟。“姐姐，你为什么当警察呢？”突然地，赵翰来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为什么当警察？”赵攸真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便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你为什么当警察。”赵翰说道。

        “当警察哪有为什么。从小我的理想就是当警察，保护弱小，维护法律法规匡扶正义，怎么了，这还有问题了？”赵攸真说道：“倒是你，你小时候也想当警察，甚至跟我一起读了警校。毕业之后，自己则突然选择去国外深造，回来却成了雪花秘社的人，我还真是不明白你这心路历程，跟不上那速度。”

        赵翰听完，突然笑了起来：“姐姐，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还是这么天真吗？”

        赵攸真语气里透出一股怒气：“你什么意思？”

        “姐，你还记得我在警校时候的成绩么？”赵翰问道。

        赵攸真顿了顿，说道：“我记得。当时你是全年级第一，甚至提前一年完成了所有警校的课程，教授说你可以提前一年毕业，特批的，这几乎在建校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可没想到现在我们是以这样的身份面对面坐着。”

        赵翰冷笑一声：“可惜我不为当年的风光而高兴。没错，我可以早早毕业，所以毕业实习的时候，我跟上一学年的学长们住在一起。我们也一起处理过某个事件。”

        “什么事？”赵攸真问道。

        “我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赵翰说道。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他吐出一抹烟圈。

        “当警察，最恐怖的就是非警务活动时候，无奈地和群众发生正面冲突。因为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条狗，不不，连狗都不如。”赵翰叹道。

        “你什么意思？你叫我来，生拉硬扯的说些什么？”赵攸真说道。

        “姐，时间还早，你就听我说完吧。”赵翰继续说道。

        赵攸真按捺下烦躁，问道：“行，你继续吧，什么事？”

        “几年前，我毕业了，但是老爹想直接给我安排个职位，并不想我从基层开始。但是刚毕业，对一切都挺好奇，况且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老爹的安排。所以，我当时跟着一个学长随意回了河北邯郸，在他家那派出所实习。”赵翰说道。

        “当地政府要求当地公安部门配合强拆，两方都表示已经做好相关工作，和以往一样，公安维持现场秩序，综治城管部门实施强拆，要求出动大量警力，因为拆迁面积很广。当地公安部门负责人按要求进行了安排部署。要求全局非当值民警和警辅人员穿着制服配盾牌，按时到达指定位置维护现场秩序。”赵翰继续说道。

        “于是我们一帮年轻小警察，指挥中心的，财务的，政工的……就被派去现场执勤。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地村民已经和政府就拆迁问题搞的水火不容了。于是一群非专业队伍，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几十号小年轻，除了我们几个少数外勤警员之外，别的都是文职的。因此大家有男有女的就被指派进入预定现场。”赵翰陈述道。

        “然后我们就进村了。但是村里没人，到处都没什么人。当时大家没多想，只是按要求按时到达指定现场。可我觉得不对，就没往村里走，反而折回去了，在村口找了块地势高的地方，藏在树木后头往村里看。我看到队伍前进到村广场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村民们在一个退伍老兵的指挥下打了埋伏，村子里几路人马齐出，男女老少，棍棒石块，瓮中捉鳖，开始围攻警察们。可警察的手里只有盾牌，还不是齐全配备。现场极为混乱，不少年轻小女警都受了伤，男警也是直接挂了彩。当时，被村民活捉了三十四个人。”

        “村民以捉住的警察为人质，要求和政府谈判。他们将准备好的绳子把所有‘人质’绑好，压在村中心广场上跪成一片。村民让‘人质’上报领导，提出若干要求，要和领导方面谈判。可对人质的威胁仅限于此了？并没有。村民们表示，一旦谈判破裂就都不活了，于是架起了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大锅，添了一锅油，点了柴。他们当时提出的条件其实并不高，也是逼急了，才做出这事。但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没有一个领导敢出面。有的小女警基本哭昏过去，挂彩的只能硬忍着等血风干。漫长的僵持和煎熬等待中，村民们也不复当时的冲动。只是有个人差点儿就被油炸了，当时他被押到那油锅跟前，沸腾的油飞溅到他脸上，留下几个很可怕的水泡。也许是威胁有了作用，最终村民放人，并没人被油炸，领导也表示放弃强拆，重新制定方案。”

        “但是，此事保密，没有慰问，没有抚恤，没有功绩，只有不许给政府脸上抹黑的禁令。于是我那个学长辞了职，当然也有人咬牙忍过去，事情也就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了。但是，事情在我心里却没有过去。我最膈应的是，当时不是面临死亡的威胁，而是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你：你以为自己在几十几百比一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立志做一名警察，有份稳定工作，有份稳定收入。可是到头来，只不过是别人眼里可有可无的弃子和炮灰。我并不同情那些村民，我甚至觉得他们也该死，但是我更讨厌当警察。我不像姐姐你有什么家国天下的情怀，我只是想能有个空间，给我施展学到的本事，从工作里找到一点乐趣。可是——我厌恶当炮灰。”

        说到这里，我瞧见赵翰再度点起了一支烟。

        赵攸真在一旁冷笑道：“怎么，你觉得你当时做的对，这件事你没问题，你袖手旁观就是对？！作为一名警察，既然知道这件事陷入了僵局，你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来解决？！”

        “解决？别人做成的麻烦，我为什么要管。而且，那些村民就有理么？强拆本身是一个矛盾的不断轮回，如果你知道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即将被征地拆迁，你是选择当没听见还是赶快努力多修一些房子？姐姐，你住在城市里不了解农村，其实农村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地，有宅基地，几万块钱修间房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建的房子是不是在宅基地内，是不是违章就两说了不是？征地拆迁，一夜暴富，是狂喜也是灾难，各路失地农民，一夜之间有了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然后呢？有的本分，做做生意，安顿家庭，生活就步入小康了。有的呢？哪个征地拆迁的村、镇不是农民暴富之后，社会治安瞬间就不稳定了？嫖的，吸毒的，赌的，还有真各种轻信能更加暴富而上当受骗的，好多手里的百十万都经不起造，失地之后失业，如果自己又把钱造光，真是十分讨厌。所以我认为他们也不值得同情。”

        “就像是当年三峡的居民——这就不多说了。那么，是不是政府就对？不见得，里面的这摊水，你我应该都清楚，打个比方，某个农家园，因为在镇上和征办中心等等部门都有亲戚，一个院子量了三次，征了三次，收了三次钱，院子还在。村镇的人家，来来回回多少都沾亲带故，当然也有积怨旧仇，人性在金钱面前总是暴露无遗。还有，有些老头老太拒绝500万当钉子户，为什么？矛盾在钱吗？不是，人家就是单纯担心没地方可去而已。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这是一句很俗的话，但是从来不是废话。所以——”

        赵翰顿了顿，说道：“从那之后，我决定不当警察了。我不想当炮灰，我也不想走正途。因为我知道，白道上很多规矩，但是不见得干净。黑道污秽，可总有一些血泪染出来的不可撼动的规则。”

        “所以你理所当然地加入了雪花秘社？你怎么找到的他们？”赵攸真问道。

        “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一个人。后来我好奇地调查他，发现他也在查我。再后来我知道了雪花秘社，慢慢地加入里面。没错，这是个主要进行贩毒跟暗杀的组织，但是，在里面只要你有足够的能耐，无论以前是什么样不起眼的人，都可能一夜之间名利双收。”赵翰说道。

        “你，你怎么能为了这么荒唐的理由加入雪花秘社？！”赵攸真吃惊道。

        “只有我掌控了足够的资本资源，我才可能让别人成为炮灰，我自己没事。”赵翰耸耸肩：“想必老爹也很明白这一点，才配合我。”

        “你！你们俩快让我气死了。”赵攸真十分无语。

        “好了姐姐，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当任何人的炮灰，任何组织的炮灰。显然他们小看了我，肆无忌惮地杀了我老爹。”赵翰冷冷说道：“接下来，我就要他们全都死光，看看他们小看我的后果。所以我们联手，我给你们提供信息，你们跟我一起来搞垮这个雪花秘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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