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茶叶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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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嘉越按梁家娘子说的,寻至东市。
这里与规整的西市不同,市场里鱼龙混杂,往来之人众多。当中,只有少数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更多的是从别处到京城谋生之人。城中好些人会来东市招揽工匠,扩张自己的营生。
提刑司的人马随于嘉越停下,长长的队伍披甲执兵,刺破宁静的表象。
眼前是间商铺。
厚重的木材高至牌匾,堆在门前,遮掩了半边铺门。里面隐隐传出木匠做工的声响。
四周人群渐稀,威严的车马像在此处烙下了结界。撞见这批车马的小厮急忙撒开了脚步,跑去自家传报,原本人声鼎沸的街巷突然只余急匆匆的脚步声。
异动也传进了铺内。掌柜急忙出来迎客,笑得谄媚。
于嘉越面无表情,只让手下之人进铺内拿名册和账册。甲兵鱼贯入内,朝未卜的深窟探去。
这原本都是转运司的活计,现下,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掌柜的也被于嘉越一并带回了提刑司。
蒋喻笙还翘脚看着薛漫天送来的账簿,满脸新奇。迷糊中,他望向于嘉越和门外来去匆忙的小吏们,只觉天降洪福。
屁股没挪,手里案子倒是查了大半。
“这些都是什么,与姜氏的案子有关?”
一沓沓纸籍运进屋内,快要堆至腰处,小吏们正在飞速翻看。
于嘉越答:“东市木工坊的账籍。他们就是建成城郊废墟之人。”
掌柜的还被押在门边,闻声颤悠地缩起肩膀,好让面前两位官人忽略他。
“如姜氏所说,屋内梁柱皆用寻常杉木打制,可废墟里只寻得松木的残迹,上乘的松木要比杉木贵上不少,只可惜,那些处置粗劣的松木易腐易裂,竟还比不上杉木,用它们充当梁柱,只怕是小才大用了。”
于嘉越转头,视线定在掌柜脸上,要笑不笑:“木工坊里多余的松木去了何处,失踪的杉木又去了何处,您不说,我们只能自己找出来了。”
转运使近来也颇为繁忙,从提刑司送来的调函不时送到他桌案上。
他与那头的蒋衙内早已相看两相厌了。
东市的籍册都从书库里搬出,有关木客和匠工的又单独整理出来,分成两部分装进箱中,同记载着民间木材出纳、税赋的录本一齐运至提刑司。庞大而严整的提刑司运转起来,像疏密的齿轮,转动间,运筹交错,却环环相扣。
蒋喻笙作为主理的判官,成天忙于安排各类琐细,还要抽出时间同暴躁的转运使斗智斗勇。
他倒是羡慕起埋头于籍册中的于嘉越。
东市木工坊早给自己留了后手,账籍修改得天衣无缝,足够装神弄鬼好一阵子。无奈在精密轮转的齿轮前,还是露出了马脚,京城里所有的籍册一经核对,那些小伎俩再无处遁形。
木工坊滥用木料,以次充好,方便自家从中挤压油水。此事一出,城中哗然,不少与姜氏夫妻一样,同木工坊定了契的雇主告上提刑司,司前的大鼓日日不得歇息。
木工坊压尽了油水,转头又苛待雇来的木匠,耗尽这些人的功用。更有人被压得脊背弯折,抬不起脸面,看不清来日,只能朝冥暗的井底投去。
等案子完全了结,已经过去好几日。
东市封市多日,坊市外甲兵驻守,唯有提刑司的人马来来去去。来往的路人都不敢在门前驻足,步伐匆匆而过,眼睛却止不住往里瞟着。东市里家家铺子的门都敞开着,却不是为了迎客,身着公服的官人在里头清点着各类物事,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巷道,被官府的车轿和劳碌的小吏填满。
另一头的西市,面上一派安宁如常,背地里暗流涌动,风声鹤唳。不少掌柜闭了铺子,说是也要歇一会,歇过这阵子。
薛漫天安生待在铺里,努力两耳不闻外事。提刑司这回大刀阔斧地整肃坊市,“方士一条街”仿佛一齐被踩到了尾巴,惶然绷紧了心下那根弦。
得闲的日子让人放空,回忆打败遐思,翻滚脑内,连细枝末节都不曾略过,恍惚得宛若活在旧事里。
薛漫天自知不能再这样下去。待身上的伤病渐缓,她立马恢复了满京城跑的日子。
她无需向师父讨问,也无需再去提刑司里装样,京城各处都能听见对案子的议论。寻常新房何至两日就倾塌,泛泛营生又何至吞剥人命,青眼獠牙的毒蛇就吐着信子蛰伏在京城正中央,大家谈及这案子都有些后怕。
一切正尘埃落定,手臂也快要痊愈。她擦除脑海里那些有关联的细碎,不再让陈年旧话成天纠缠着自己。
那之后,姜氏夫妻往灵物铺来了一趟。
那位传言中的姜大公子陪同而来。他气色泽润,举止温厚,全无病色。
看来怨灵施加于他的影响已然消散。
三人朝束师父连声道谢,带来的钱物都被师父严辞拒了回去。束师父同姜氏夫妻有渊源,既是出手相救,绝不再贪人钱物。
任谁也没想到,姜大公子的痴傻还不是最要紧的,那房子竟埋着桩人命案。城郊屋舍自是无法再住下去,姜氏一家说起以后的安生,都不免忧心。屋舍乃安居之本,乔迁之喜,不可不贺,从城郊废墟里爬出的姜氏,怕是再也体味不到。
束师父但笑不语,把桌上的茶盏推至三人跟前。
“灵鬼无情,因其无心,无须忧其祸患,”束师父抬袖举杯,轻抿一小口,“唯人心难测,防不胜防啊。”
姜氏三人离开后,又有客人不请自来。
北旗拎着两沓籍册,跟在于嘉越身后,踏进铺里。
束师父还坐在先前的位置,北旗把手里的账簿直接堆至他眼前。束师父满脸莫名其妙,他转头四处张望,视线锁在屋角,薛漫天正尬笑着杵在那。
于嘉越随即与他相对而坐。
“提刑司疑案已了,特来谢过灵物铺一行。”
“且赠佳品,感激不尽。”
说罢,候在门外的小厮朝铺里扛进个木箱。隔着厚厚的木板,香味逸散,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陈香,窜入鼻腔,不觉回味。应当是箱上好的茶叶。
束师父笑着同他客套。
若说上回束师父还隐有收敛,探他底线,跃跃欲试,今日的回合收场,他自觉这人已摸清大半。
望着于衙内如沐春风的笑容,束师父亦报以满脸喜色。
“木牌已经百无一用,提刑司为防灾殃,还望交给灵物铺处理。”
北旗将刻着“梁”字的木牌置于桌上。
物什渐多,于嘉越扫视一圈,顿在账簿上,像是想起被他故意遗漏的庶务。
“至于账簿,”他转眼,视线与薛漫天的撞在一起,“受着伤,不必亲自来送这些东西。”
尤舍在于嘉越离开后,战战兢兢翻开账簿查看。
果然,是束师父瞎编成册的“志怪札记”。都是熟识的字符,连在一片却叫人看得头晕眼花。
占据前堂的茶叶箱还来不及挪开,尤舍一时分不清于嘉越是真大度,还是根本懒得翻开。
束师父没有挪脚,仍倚着桌子沉思。
方木牌置于案上,刻字那面朝上,几日过去,它没什么变化,与初见时无异。木牌的四角些许磨损了,但整体木色寻常,同戴在任何一位木匠身上的别无二致。
木牌很安静,似是习惯于长久的隐忍和沉默。
“案子已经了结,物灵的怨气自然散尽。”
束师父伸出手掌,停在木牌上方。他的五指似要朝桌案盖下,却又生生被虚空止住。
他收回动作,语调无波:“你们给人家送回去吧。”
“这怕是唯一的念想了。”
薛漫天与尤舍乘着车轿,朝着梁家的方向行进。
这案子闹出的动静颇大,梁家娘子怕是早已知晓了实情。薛漫天想起梁家娘子的哭容,像是撕裂了心肺。
时隔数日,二人复站在这扇院门前,心情却愈加沉郁了。
梁家娘子看起来比上回还要消瘦,将二人领入屋内时,连笑容都扯不出一个。
尤舍将木牌递给梁家娘子,低声劝慰几句。他自知多少宽慰的话都不会有用处,但也别无他法。
那娘子定定看着这木牌,呼吸渐急,酸涩的红爬上她的眼眶和鼻尖,在惨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不断颤抖的双颊,终究没有再落下泪来,似是全身的悲伤都在煎熬中耗尽。
她伸出手,将木牌握在掌中。
满屋寂静骤然消失,绵绵的,柔和的细语充斥薛漫天耳廓。薛漫天抬眼,用视线搜寻着,却找不出物灵。眼前的屋舍似乎比方才来时明亮了些,尘封的匠器灿然如新,像是昨天还有人伏于案前打线开料。
屋舍不复暗淡,也不见悲伤,薛漫天寻了许多语句朝梁家娘子形容她的感受,最后只结结巴巴道出个平静,躺在铺里,闭上眼睛时,体会到的那种平和。
尤舍在桌底抓住她的衣袖,试图止住这些胡言乱语。
那娘子却把薛漫天的话听了进去,她终于笑了笑,温和地朝客人们说起她们夫妻二人初建这间房子的趣事。
离去时,薛漫天循着梁家屋舍的方向望去,满眼都是屋后层叠的晚霞。彤云密布,黑白相割,泼墨一般,洒向屋脊,映上檐廊。远近之间,沉寂,坚韧,又带着些远离尘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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