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特兰西

夜色与火光交织，撕扯着天幕。

        斐多尔穿梭在充满惊慌的街道，充耳的是人们的哭声和喊叫，灾难这样降临，仿佛发了疯的他忘了一切痛苦的过往。

        绝望地抬头那一霎，看见了那个牵动自己心脏的身影，眼看着他松开了抓着岩石一角的手，向巨大的河流中落去，泪水在眼角甚至来不及滑落，他想要飞跑过去，他恐惧那个人儿的身体会被冰凉的水流包裹，从来没有陷入过如此的慌乱直至重跌在地。

        可是……另一个漆黑的身影，即使断了一臂，也坚持救起了那个蓝发少年，像是演绎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感人桥段。斐多尔终于是闭上双眼，晶莹而透凉的泪水一滴一滴敲在地面，落进泥土中，尘埃中。

        为什么，能给你依靠的，只有他。

        塞巴斯钦，对不起，没能兑现诺言，没有坚持到10秒。我的仇恨终于结束了，可我又该何去何从……没有仇恨，就没有我，所以，我的灵魂是时候该给你了。哈哈，怎么会有种被你欺骗了的感觉呢……

        “塞巴斯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算是你的什么人？”又一次能倚在这个熟悉的胸膛，淡淡的香味，淡淡的温暖。说起来恶魔不应该都是冷冰冰的么，就像斐多尔……对了，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我永远是您的执事。”得到你了，夏尔。如果我吞下你的灵魂，你将是永远属于我的。红眸的恶魔戏谑地笑了，眸影里那个蓝发少年不再望向自己的脸庞。

        塞巴斯蒂安……你果然是个真正的恶魔。

        事情似乎是告一段落了……

        不想再让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受苦，现在他也已经完成了心愿，我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么？斐多尔没有执着的追向两人消失的那条河流尽头，恍惚中走回了熟悉的宅邸，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刺耳，整幢宅邸的仆人都已经入睡。黑暗和寂静压迫在他的胸口：“嘁、烦人的感觉。”也差不多该完结自己的一生了，不能放任生命永无止境的延长，已经再也打不起精神去拼，去闯……

        “伯爵。”窗户上的玻璃碎裂一地，锋利的断裂面映着月光。高大的黑色的影子站在斐多尔面前，怀里抱着的人，似乎睡的安详。

        “塞巴斯蒂安……”斐多尔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影子，以确定这不是幻觉。他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情，心脏以自己能感受到的频率和强度跳动，晚风吹打在他身上的凉意唤醒了他的理智。

        “是我。”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今晚拜托您照顾一下少爷。”

        “嗯？”斐多尔从塞巴斯蒂安怀里接过夏尔，轻轻放在了沙发上，眯起的双眸停留在塞巴斯蒂安还在不断出血的伤口，“你还好吧？这怎么回事？”

        “我没事。”塞巴斯蒂安与往日全然不同的面色凝重，这让斐多尔觉得诡异，不过，现在的他只要夏尔还活着……

        “什么意思？”斐多尔皱眉，塞巴斯蒂安不应该在今晚了结夏尔的生命么，难道他……为一个人类所折服了？不，不可能。他比任何人都深知恶魔的残酷冷漠。

        “灵魂被其他恶魔偷走了，在我的右手不见的空档。”塞巴斯蒂安狭长的红眸带着复杂的感情落在昏迷不醒的少年身上，盯着那仿佛毫无防备的睡颜，想到把灵魂拿回，还能够有再一次看见那双灵动深邃、美丽的海蓝双眸的机会，心头的怨念也不再那么折磨心脏。

        “所以现在你要去追查？”斐多尔从刚刚起就一直在发问，却不知道究竟想确认什么，完全混乱的思维，不知是喜是忧。

        “是的，我必须抢回来。就算会付出生命，也不能让自己倾尽心力守护了那么久的少……灵魂，落入他手。”塞巴斯蒂安的一切都与平时轻松优雅的举止格格不入，不管是话语或者语气，嗜血的红眸标志着他内心的震怒，早已失去了曾经会为那个人所展现的温柔。

        “不可以，将主人丢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里是你作为恶魔执事的美学？在还不能确认安危的时候，就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么？”斐多尔拉住塞巴斯蒂安燕尾服的衣角，乱了阵脚的他，无法确定状况，更不能保证夏尔的安全，这一切都太突然……

        “麻烦。”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细微不易察觉，但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斐多尔还是清晰的听见了，迟疑的抬头，看见那双熟悉的红眸中陌生的血光。

        该死的，那是什么表情啊……斐多尔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塞巴斯蒂安的压迫，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恶魔的野性。毕竟在夏尔身边的他，甚至会让人忘记他是一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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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滂沱的大雨尽情挥洒着属于天空的热情，紧密沉重的雨滴打在行人身上。所谓行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而又狂风暴雨交织演奏的漆黑的夜晚，恐怕就只有那道几近隐没的黑暗中的身影，若不是偶然的闪电，谁也无法分辨。

        叩响了一扇大门，挡去大半脸部的高个子男人对着面前拥有暗绿色眼眸的执事开口：“暴风雨来了，我们被暴风雨所困，可以的话，是否允许借宿一晚。”

        “啊，soga，多么肮脏的两个人啊，就像是……阴沟中的老鼠~”一阵脚步声后，一头金发的少年目光流离在前来自己家借宿的二人，然后凑近高个男人的耳边，“不过……味道很好闻呢，你叫什么名字。”

        变态……披着黑色斗篷同样站在门外的少年，暗暗地握紧了双拳。

        “让他们留下来，可以吧，克劳德。”金发少年仿佛一脸纯真的模样，转头好脾气地询问执事的意见。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照亮绿瞳执事眼中的淡漠。

        “对了，你们还没有吃过晚餐吧，克劳德的手艺真是非常完美呢，今天就让你们尝一尝。”金色的头发总是随着主人不安分的扭动而飞扬着，但落在某些人眼中——却显得太过多余。

        “嗯？还没请教您的称呼呢。”来访的少年脱下了斗篷，神秘感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需要。

        “阿洛伊斯?特兰西哦~怎么样，很好听对吧？”

        “啊哈，虽然有些失礼，但今夜我并不想用餐。请问，先让执事先生带我到客房，不会为您造成什么困扰吧。”少年拿下头顶的帽子，一头深灰色的发丝还缠绕着淡淡的水汽，湿滑的雨水堆积在发梢处，折射灯光。卖弄演技，可惜我的名字是斐多尔。

        “哦，但是克劳德留下，让汉娜去。”特兰西的笑容收起的迅速，刚刚纯真的热情目光此刻转的黯淡阴险。

        “嗯，多谢您了。”你是谁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抢走的东西，会让你为之丧命。斐多尔带着温存的笑容，目光含着一丝凉意扫过特兰西的周身，幼稚的小孩而已。

        “等等，你很眼熟啊……”特兰西盯着斐多尔的身形，忽而又换上了灿烂的笑脸，“斐多尔?格伍德林斯~是你，对吧。哈哈哈，我非常喜欢你啊……哈哈，真的、太喜欢了。”

        “哦？荣幸之至。”斐多尔眯着眸，猜不透，居然存在着让他也猜不透的人么？

        “请您跟我来吧。”淡紫发色的女仆左眼缠着绷带，毕恭毕敬的站在走廊中，为斐多尔带路。

        走进房间，斐多尔敏捷的拉住汉娜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扯进房间，迅速的关门，上锁。

        “汉娜sama？”斐多尔微蹙双眉，昔日的那个强势的女恶魔，竟然堕落在这里？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身边？

        “你还记得。”汉娜的睫毛垂下，遮在美丽却忧伤的右瞳。

        “我当然记得，那是逼迫我学会承受的一天。”斐多尔眼前不断回放那些断续残缺的碎片，是事实，还是梦境？自己也不得知，“好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知道那个克劳德劫走了夏尔少爷的灵魂么？”

        “少爷？看来你变了很多啊。”汉娜收起在特兰西面前唯诺的可怜模样，居高临下睥睨的姿态，才更符合她恶魔的身份。

        “少废话。”斐多尔极度不满的盯着汉娜，“在哪！”

        “地下室。”汉娜意外地没有犹豫，看得出她对这件事有着自己的想法，“还有，你、绝不准为难我的主人。”

        “主人？看来你也变了不少。”斐多尔不做保证，他倒想跟那个特兰西好好玩玩，能让汉娜俯首的人类，也还不错，“去佯装送热水，把消息告诉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就是那只黑乌鸦现在的名字？”汉娜嘴角嘲讽的微笑着，但依然还是拿着热水壶离开。帮助斐多尔，可不是因为曾经的相识而有了感情，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不被一只蠢蠢欲动的蜘蛛咬伤仅此而已。

        斐多尔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偶尔换换环境，还是不错的。”闭上双眼，用那种漫不经心的随意的语气掩盖所有的悲哀，那些过去，似乎随着旧识的家伙出现而快要被再一次翻进现实……

        跟那个可怜的特兰西比起来，我的性格真是温柔许多呢，第一次这么觉得……对吧，德蒙。猛然间忍不住想起了被自己赶走的恶魔，明明都那样说了，就没有什么资格怀念了吧。从此以后，我就只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外面响起了打斗声，在安静的夜晚来的突兀，却是必不可少的争斗。

        “啊咧，啊咧，刚刚躺下一会儿，又得出发了。”斐多尔双手覆在脸上，一贯冰冷的手指让自己头脑平静了许多。

        斐多尔从窗户跳出，从别墅的后院绕回大厅，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明智的……

        别墅内，塞巴斯蒂安拼命保护着那个盛有夏尔的旅行箱，绿眸执事紧追不舍，同时飞舞着金色餐刀。

        斐多尔无奈的摇头，果然是少爷的魅力比较大，这么一会居然就把我完全忘记了，不过这还不错。他从隐秘的角落躲在楼梯下方的阴影中，看见塞巴斯蒂安飞跃到大厅中央的最为华丽显眼的吊灯之上，静静观察。

        “您的做法像是这样吧，昼隐于夜，糖隐于言，藏青隐于金。”塞巴斯蒂安右手抚上胸口，灯光的盲点在他脸上扩散成一片黑暗，“那么，我就把金色，隐于黑……”

        尾音落地的瞬间，斐多尔抛出手中的利刃，晃眼的刀锋割裂吊灯脆弱的承重绳。明亮的宝石装点洒落一地，轰然而至的破裂声伴随黑暗降临，斐多尔反应迅速的跃起、翻身、接住心爱的玩物，向塞巴斯蒂安的背影追去。

        可恶……不能让那个恶魔就这样杀死少爷。

        “塞巴斯钦！”斐多尔对着不远处的黑影略显焦虑地喊道。

        “嗯？您在焦急什么啊？”黑影停止了移动，站在原地。塞巴斯蒂安的笑容被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的惨白，令人胆寒。

        但斐多尔什么也顾不上了，关于夏尔的一切事物总让他抓狂失去理智，既然无法解释感情的由来，那就接受这个结果：“不要吞噬他的灵魂！”斐多尔扑过去想要夺过箱子，但依旧只是被塞巴斯蒂安戏弄一般的闪过。

        “哦呀哦呀，伯爵，如果我想伤害少爷的话，您以为您追的上我么？”塞巴斯蒂安将箱子提在手上，眼中闪过的血光似乎比闪电更亮眼，“不过……在特兰西宅邸我就说过了，少爷是我的……”

        “如果被像我这样品行低劣的人碰触，少爷会被玷污的是么？”斐多尔一手撑在树干上，一字一字清晰地吐出，“我都听到了。”

        “您想的是不是太多了，那是形容阿洛伊斯伯爵的哦。”塞巴斯蒂安的食指放在嘴唇之前，“现在请您安静一会儿，我们需要让少爷苏醒。当然……我想，少爷不希望在一个潮湿阴冷的地方迎接新生。”

        此刻，他其实就真的仅仅是期待再一次看见少爷美丽的双瞳，看他别扭害羞时脸上的红晕……每一次把少爷从书桌前抱到床上也好像是不错的享受，不过，好像越来越遥远了。就像是黑夜终会占据阳光，一切不会退回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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