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势

“我留下？”李辙对于这个要求确实感到意外。

        “对。你身为军师，自然应当在此。”靳舒格仍是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信，低着头回答他。

        “可是我当真是完全不懂你们当兵打仗的事情。”

        靳舒格闻言，终于舍得将头抬了起来，他对李辙说：“正因如此，你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们这些人常年身处行伍，思考问题难免落入窠臼，你的话思维方式不同，或许能有新的见解。”

        李辙看着靳舒格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诓他，也就同意了靳舒格的提议，决定留了下来。

        没过很久，钱行路等人全都来了，见李辙也身在其中，似乎都有些意外。

        赵仕卿初来乍到，并不太了解平日里这种召集的会议是不是会带上李辙，不过就钱行路他们对李辙的态度来看，应当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最先开口说话的就是钱行路。他走上前去，略过了李辙直接走到靳舒格旁边，身体侧过去挡在李辙和靳舒格之间，看似是要和靳舒格讲小话，但是声音却是不小，在场的众人都可以听见。

        “大帅，为何不将闲杂人等带出去？”

        “闲杂人等”听见这话，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向那边瞧一下，反而是起身向赵仕卿他们问好。赵仕卿笑呵呵地与之交谈，连不欲讲话的秦轻鸿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这场景让另一旁的钱行路和靳舒格很是尴尬。靳舒格看着前行路一脸愤怒的样子，轻声地解释到：“她本来就是军师，出现在这里也是理所应当。你若还是怀疑她，可是发现了其他的什么？”

        “并没有，但是……”前行路皱着眉头神色恳切，还是想要辩解，但是一时之间却没了话说。

        “好了，现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靳舒格越过钱行路，转而叫来了闲谈的几个人：“都过来坐吧。”

        那几个人闻言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落座。

        “诸位，”靳舒格将那信纸按在手下，手指有节律地点在桌上，幽幽地开口说：“接到情报，金陈边境战事有蔓延之势，起初两军交战之时还基本局限在卢城一带，但是最近陈国大军有向西进发，而金国的守备仍留在卢城一带。大家怎么看？”

        秦轻鸿率先发言：“这不恰好印证了大帅的话吗？最初陈国打金国在东边，现在一路向西不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钱行路却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若陈国的最终目的是我大邺，在金国边境进发是为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啊。”

        “四君山关从前守卫力量和柳城关、渝城关没什么差别，但是四君山自成天险，他们想攻过来也没那么容易啊，更何况此番大帅已经率大兵压境，若是此刻还是想要强攻四君山关，那才是自不量力吧。”

        “我倒是觉得，陈国此举并非不可解释。陈国与大邺之间只有四君山关相连，若是想打大邺，只有四君山关一条路，除非他们能从金国杀过来。但是眼看金国久攻不下，邺国已经做出防备，此时陈国要么偃旗息鼓，要么孤注一掷，所以改了路线准备发兵四君山也是有可能的。”赵仕卿解释到。

        靳舒格听着他们的话并没有回答，反而是看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李辙，然后问到：“军师可有什么高见？”

        李辙没想到会被点名作答，一时间有些愣住，先是向靳舒格递出了一个疑问的眼神，但是靳舒格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就这么几个人还能生出千奇百怪的表情，一时间只觉得好笑。

        毕竟术业有专攻，若是提问一下什么奇花异草、武功排行什么的，李辙还有的话说，但是要她就这些军事上的事情做出评价，那还真是有些为难。

        空气就这样沉默着，李辙看来看去竟无一人为她解围，不禁心生一阵悲凉，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靳舒格给忽悠了。

        不过你靳舒格既然让她说，那她就硬着头皮说说：“这个吧，我觉得呢，不论那个陈国是不是要打邺国、从哪里打邺国，你们这不都给出万全之策了吗？反正大军已经到了，陈国要是不想打也就罢了，陈国真想打也没那么容易，你们说是吧。”

        “当然不是一回事！”钱行路听着李辙的发言立即反驳道：“打仗的事又不是儿戏，岂可掉以轻心。若是陈国来犯，少不了一场大仗，粮草武器无一不是问题，若是误判，且不说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会遭受什么苦难，即便是前期的准备就少不了劳民伤财之事。不然我们为何极力分析呢？”

        “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冲我发什么火？”李辙没想到钱行路情绪如此激动，开口就是江山百姓的，弄得李辙反驳的有些没有底气。

        “是啊，钱将军，军师所言有没有什么轻视之意，何必这样言辞激烈呢？”赵仕卿同样被钱行路这莫名其妙的火气烧的不知所措，于是出言反驳。

        “钱将军言辞虽激烈，但是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上纲上线。”一直没有发言论的靳舒格终于肯站出来说句话了，这下场面才逐渐平静起来。靳舒格继续说：“之前和大家说过金国曾书信与我求援，但是种种看下来金国还没到必须求援的地步，所以我决定观望。今日情报来看，陈国之举倒还可以预料，只是金国的所作所为倒是让我摸不着头脑。陈国既然已经挥师西行，但是毕竟还是和金国在摩擦，金国却没有及时调兵一路随防，难道不可疑吗？”

        “许是金国无力增援了呢？”秦轻鸿反问。

        “若真如此无力，陈国大可直接进兵取金，何必西行？”

        “就是啊，”赵仕卿也附和道：“之前金国反抗的不也十分顽强吗？”

        “金国也有可能是看出了陈国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呢？既然打他是个幌子，不如一路放行以图围魏救赵。”李辙经过刚才的“突然袭击”，也专心致志地听了一会儿，听来听去竟也有些入迷，索性提出来自己的见解。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未见不懂吧。”钱行路再次出言反驳。

        李辙觉得再好的脾气面对钱行路这样的人都会生气，更何况她不是个脾气好的。所以李辙拍案而起，表情不虞地看着钱行路。

        “哎呀，军师这是干什么？”赵仕卿也不是个不分事理的人，今天钱行路的确不太正常，但就李辙今日所言，完全不至于让钱行路如此针尖对麦芒吗，毕竟这里在说正事，把个人情绪带到正事上来多少有些不妥。

        但是他必须要缓和一下氛围，毕竟靳舒格不好多说话，那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他了。

        “没事，坐的久了有些疲累，站起来歇一歇。”李辙虽心有不满，但是她赵仕卿为人敦厚，对自己也算客气，她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

        说完她便坐下了。李辙心想，不仅今日要坐下，以后日日都要坐下，若你看我不顺眼，那我只能多在你面前晃悠，直到你看着顺眼为止。

        见李辙不再说话，赵仕卿可算松了一口气。他转而去看靳舒格，只见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默默地松懈了身体向椅背倒去。

        估计是也松了口气。

        “罢了，今天这会开得倒是热闹。单凭眼下的情报，还不能完全断定陈国的意图，既然他西行，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轻鸿，你配合赵仕卿处理好大军到来的剩余工作，行路，粮草那边你要好好检验。若有消息改日再议，今天就这样吧。”

        众人起身齐声答“是”，而后就逐渐离开了。但是李辙却呆在原地没有走。

        “你还有事吗？”靳舒格问到。

        “你都安排了一圈了，那我呢？”

        “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什么意思啊？李辙有些不理解，难不成她是让自己决定干什么吗？

        “你不会还想让我去陪公主吧，我可不干了，再多和公主待在一起，秦轻鸿不得把我吃了！”

        “他确实关心则乱，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算了，反正当军师是你说的，今天我也算是正式就职了，其他什么事情的我就不管了，你既然不安排我也懒得干，就这样吧，回见。”

        就这样，李辙即便和军中的四位将领都有矛盾，但是仍旧是以军师的身份待在了军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相处的还算相安无事，除了那个监军每一次见到她都要和靳舒格吵闹一番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李辙每天也没什么事可以做，没事找找周老五他们聊聊天，或者偷跑出去逮只兔子什么的给公主和自己加灶。再者就是每一次靳舒格决定召开会议的时候，她都雷打不动地出席。像之前那样激烈的争吵起初还有几次，但是李辙懒得理，之后也都归于平静。

        李辙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挺新鲜的，起码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厌倦。直到隆冬已至，本应冬眠的蛇虫虎豹却不再安宁。靳舒格的前线来报，陈国的前线部队已经抵达了四君山的东侧，人数不多，但是他们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朝廷派下旨意，张敬代表邺国向陈国谈判，一时间风起云涌，队伍之中的氛围也变得焦灼起来。而最焦灼的，不是那四位将军，而是文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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