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武枪

李辙最近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好。因为她刚还在想着靳舒格要是能出现那就更不错了，结果下一刻秦轻鸿便施施然向一侧行礼，然后人群突然有些无声的躁动。

        李辙看这架势，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其实靳舒格在军营里的地位的确很高，而且所有人提到他都带着或大或小的敬意与崇拜，这就让靳舒格的身份和这些人有了一点距离。

        这种距离眼下就能看得出来。秦轻鸿在军中的职位不低，但是他过来的时候，胆子大的还敢出来起起哄，让他露两手。可是眼下所有人都沉默着，肃立着，总觉得只要靳舒格一声令下全军就能立刻整装待发。

        不得不说这倒是好事，可是这毕竟是士兵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时间，本来李辙还是有一点期待他的到来，结果真的来还不如不来，刚刚积攒起来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

        要不说这个人真的是有点扫兴。李辙实在不是不忍心，毕竟她也没看够呢。但是眼下这样子看上去，应该是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一下，那么这个重任，李辙非常自觉的认领了下来。

        “嘿嘿，正说着呢，将军就来了，来了正好啊，不如参与参与，给大家伙露两手嘛！”李辙笑得春光灿烂，但是眼下毕竟是冬天，她一己之力自然没有什么好的效果，它只能自己尴尬地笑了几声，身旁无一人附和。更加可怕的是，李辙总感觉有无数道目光伴着不敢明言得抽气声朝她袭来。

        李辙打了一个冷战，但是没有丝毫退缩，仍然是直面靳舒格，大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了。

        而对面的靳舒格的表情也非常耐人寻味，听到李辙的话时，他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然后又眯起了眼睛端详着李辙，这一次李辙知道他在思考，而且都都能猜到他想什么呢。

        毕竟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许尴尬，但是她向来勇敢。

        “我并不是来打扰你们的，我是来……找人的。你们有没有人见过钱将军？”

        这回大家终于又敢说话的了，纷纷回答着见过，在哪里见过，现在又大约在什么地方。

        靳舒格了解后就打算离开了，但是刚一转身，李辙就叫住了他。

        李辙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找人不去叫传令官，自己跑这边来干什么？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是，他一出现就冷场，想悄声前来存在感又太强，想来他也不容易。

        所以李辙得“帮助”他一下。

        “靳将军，”李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前说：“世人皆知靳将军武功盖世，尤其是□□更是出神入化，可惜在下从前与将军悭缘一面，未曾得见。眼下我既已身在军营中，成为将军属下，不知可否有幸得见呢？”

        “是啊，”令人意外的是，身旁的秦轻鸿居然站出来说：“在下也好多年未见大帅武枪了。”

        李辙看着秦轻鸿这般热切的眼神，一时间真的有些期待。这秦轻鸿不是个喜欢吹嘘的，更何况他本人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能让他都高看一眼，那这个靳舒格到底有多厉害呢？

        靳舒格看了一眼秦轻鸿，又看了看四周，果然，这些士兵虽然不敢跟着起哄，但是那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二字。那他的确没有什么可推诿的了。

        “好吧，张福，取我的□□来。”

        此话一出，张福噌一下跳了起来，高兴地喊了一声“得令”，然后一路小跑去取靳舒格的□□。

        张福脚步倒快，没一会儿就抱着一杆□□回来了，只见那枪杆墨黑，枪头被鹿皮枪罩仔细地包裹着，枪纂闪着锃亮的银光，一看便知这武器被主人保护的很好。

        靳舒格接过□□，手指由下至上轻轻地拂过枪杆，然后解开了枪头的鹿皮罩，一瞬间黑色的枪缨如同黑色的鹰隼展开羽翼，然后四棱枪头如同刺目的闪电闪耀着凛冽的银光。整个枪身没有多余的纹饰，他简洁的就像他的主人一般，但是透过那锋利的枪头，李辙已经能够看到它穿刺过人的血肉之躯的样子了。

        一进一出，血流如注。

        配上这长武之后，李辙直觉靳舒格的眼神都变了。有人说习武之人贴身的武器都是有灵气的，它能改变习武者的心境，或者说是二者达成融合的至臻境界后，习武者的部分心性会带给武器一部分，只有二者同时出现的时候，才能真正体现出习武之人之于“武”的全部势。就像李辙用着玄铁蝴蝶扇的时候，它的的得心应手非其他武器可比拟的，所以她的动作也会更加行云流水，不可附加。

        李辙也和靳舒格过过招，那时候他使的是佩剑，武艺自然还是高强，但是绝没有现在靳舒格手持□□时候这种气势的改变。

        那种肃杀，苍凉，甚至还透着几分悲悯。这个词出现在李辙脑海里的时候，有些突兀，但是李辙又觉得非常恰当。那是这种情绪并非是悲天悯人泛滥的同情，而是出于强者绝对力量之下，油然而生对弱者的怜悯。

        这种境界并不是能偶装出来的。李辙仅凭借这一点，完全相信靳舒格对于武枪的造诣了。

        果不其然，靳舒格手持□□，开始了动作。枪挑如猛虎入洞，枪扎又如银蛇飞袭；拦拿是黑熊扑合，拨点又是白鸟点水。轻重缓急，凶狠冷冽，却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李辙看着靳舒格的动作，心中仿佛已经看见了一个纯粹的孩子，临风树下，拿着一杆没满制的枪，认真而努力地重复着旁人觉得无聊甚至是枯燥的动作。他对这武有着深深的热爱，所以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做。也正因他从不偷懒，从不懈怠，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拥有超出常人的武艺。所以少年终于能够得到能够陪伴自己一生的武器，他带着它游走在城市与荒漠，穿梭在死与生的边界，从此鬼魅退百尺，神明让三分。

        最后的潇潇声散在了风中，靳舒格结束了。□□收鞘，而后军中所有人高呼着“大帅”，声浪迭起，经久不衰。唯有一个李辙没有言说，耳边已然是震耳欲聋，但是李辙眼眶却湿润着。

        曾几何时，李辙也曾是那样的，纯粹的，心无旁骛的，修炼自己的武艺。而现在的她都要记不清当年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了。她兜兜转转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仍然是一无所有，四海为家。

        靳舒格真的让她羡慕，羡慕的让她心口发酸。她曾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经历过世态炎凉，经历过人事，哪怕是一滴清水，落入墨池里也会成为黑色，但是靳舒格他是一块冰，即便身裹墨色，但是仍有完整的形状和透亮的内心。

        她看着靳舒格的身影，心中生出来的情绪堪比二月的草长莺飞，让她理不清又看不懂，索性便趁着空隙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靳舒格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这种单纯的为他一个人欢呼的场景，从前战前战后鼓舞士气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可是这就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低下头掩饰了一下情绪。

        这个时候秦轻鸿跑上前，在靳舒格面前激动的语无伦次，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靳舒格重重地拍了拍他以示安慰，然后他顺着秦轻鸿的背后望去，眼神逡巡着似乎在寻找谁。

        靳舒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好像少了个人在他面前笑来笑去，但是他确实没看到那个撺掇他的人影。这真是有点奇怪，刚才他有些入神，没注意到身边的情况，这个人总不会是压根没看直接走了吧？

        靳舒格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似乎有点过于在乎那个人。可是今日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大概率不会真的上场来这么一段。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当众展现过了，主要是没有什么机会。从前他十六七岁的时候，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时候他只顾向前冲就好了，根本无所畏惧。可是自从自己接过父亲的大旗后，需要筹谋的就多了起来。比起冲锋陷阵，他运筹帷幄的时候就更多也更重要了。

        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和下属士兵的关系也是多了点距离，久而久之自己也渐渐熟悉了这种模式。今日不知道是谁攒的场，他也很好奇，但是一直没敢上来，后来听说秦轻鸿去了之后自己也就胆子大了些，选择凑一凑热闹。

        结果不出所料，热闹不仅没凑成，还差点把别人的热闹直接浇灭了。他这个人平时里对士兵也算关心，他们对自己也算信服，所以即便他们之间并不算太亲热，靳舒格的威望也足够让他他管理好这个军队。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离开吧，耽误大家的兴致倒是没了必要。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李辙站了出来。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出现给靳舒格带来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有不可控的因素，但是直到今天，他好像带来的都是好事。

        很快，靳舒格没有多停留就离开了，而这场比武也伴随着靳舒格的离开而落幕。绝大多数人都兴奋地讲述着今天的盛况，只有一小部分人心情不佳。

        这里面包括了提前离场的李辙，还包括了被靳舒格下令不准去士兵营帐的文心公主。

        此刻她正生气地拉着李辙，要求她给她说说靳舒格今天到底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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