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不敢一个人过马路

我真想跑啊。这下子我觉得陆子鸣真得跟我约架。

        我干笑两声，几乎马上就要蹿了，但是陆子鸣把伞往前一递：“……你先撑一下，我系个鞋带。”

        我被迫接了他的伞，僵硬地回头往教学楼方向看去，林启正在屋檐底下盯着我，眼里一般是惊讶一半是欣慰。她迅速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再也没看我，绕了个弯，从体育馆那边走了。

        我也想走啊，我想追上林启，我也想头也不回地跑啊。但是我不得不给陆子鸣撑着伞。我怨念地看着他，下雨天穿什么有带儿的鞋啊？真是麻烦。更麻烦的是陆子鸣简直是个发光体，我就这么站在他旁边，都觉得要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洞穿了。

        “那是陆子鸣吗？”

        “第一次见他跟女生一起走啊……”

        “是谁啊？”

        “不认识。看着……不像女朋友吧？”

        听见几个女孩的窃窃私语，我直觉这误会大了，撑伞的手就有点用力。谁成想祸不单行，陆子鸣这把伞是个自动伞，我这么一按，正好按在了开关上，伞嗖地一下收了起来，伞上的水全浇在了蹲下系鞋带的陆子鸣身上。他撑着鞋带的手一顿，显然没想到这飞来横祸。

        他脊背轻微起伏着，看样子气得不轻。可以理解，被兜头浇这么一脑袋，换我我也气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道歉，想赶紧把伞重新撑起来，可是他这伞也不知有什么机关，我撑了几下也没撑起来，便只好不管不顾地把伞绳往手腕上一挂，赶紧从包里掏出了我自己的伞，撑在了我们俩头顶。秋天的冷雨这才又被遮在了外头。

        谢天谢地。

        我气还没喘匀，就见陆子鸣抬起头来，眼神有点惊讶：“你带伞了？”

        我感觉误会好像更大了。

        “啊……我也……是吧……我也没想到啊。那什么……”我干笑着摸了摸鼻子，把他的伞递了过去，“还你啊。”

        结果陆子鸣站起来，却没接那把伞，他手往兜里一插，就面无表情地说：“伞被你弄坏了，你得送我回家。”

        “哈？”

        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

        “我去，碰瓷儿是吧？”我立刻就来气了，我歪着脑袋夹着我那把撑开的伞，腾出手来就去摆弄他那把自动伞，“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儿非得给你撑开！”

        ——顺便说一句，因为这句话，林启又夸了我一句人才。

        可陆子鸣那把伞却像是能认主人似的，怎么都不肯听我的话。我摆弄了一会儿，逐渐有点觉得理亏了。真就这么被我弄坏了？这么脆啊。

        “……哪儿买的啊？我下午赔你一把。”我没出息地放低了声音。

        陆子鸣从我手里抽出他的伞，轻巧地撑开，一转身走了。

        “下午见啊校友。”

        他笑起来，整齐的小白牙看得我气不打一出来。见你妹啊。

        下午一到教室，林启就冲我笑得不怀好意：“可以啊赵晓黎，春天来了啊！”

        “春个屁，那个高二的就是有毛病。”我把书包摔在桌子上。

        “我觉得那学神是看上你了。”

        “我谢谢你啊。”

        “哎你生什么气啊？挺不错的嘛，长得帅学习又好，不管怎么说先跟人搞好关系，寒暑假的时候借他作业抄，得多爽啊！”

        “……我才不稀罕抄他作业。”

        “清高啊赵晓黎，那到时候偷偷买答案，我就不叫你了啊。”

        “那不行！”

        生死攸关的事儿，我立刻表示反对。

        “你说说能直接抄学神的多好，一来省个买答案的钱，二来不用边抄边想怎么着不像按答案照抄的了，多好啊……”

        “……”

        我也不知道我生什么气，我莫名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七点二十的那个约定在困扰我，但同时又觉得被这件事困扰的自己非常可笑。

        我为什么要想着这件事啊？说不定那个高二的说完自己都忘了。凭什么我要一直想着？

        其实陆子鸣单方面告知我的那个约定对我来说没多大的意义。我本来就差不多七点二十才能到学校门口。早起是不可能的，要避开他，除非我不上学。那我妈肯定不乐意。

        所以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校门口很郁闷地看见了陆子鸣。我真后悔当初拿他当线人。这么一来，倒像是我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似的。

        “来了？”他好像猜到我会来，很自然地跟我打招呼。

        那种游刃有余的神情让我觉得很烦。来个屁，哪有这么说话的？说得就跟我上学是走亲戚一样。我装没听见，抬脚就想直接过马路。

        陆子鸣横了个手臂在我面前。

        “红灯。”

        “不是没车嘛？”

        陆子鸣顿了顿：“不会迟到的，不着急这一会儿。”

        我的脾气忽然就被摁住了。也许是他说那句话的语气非常温和沉静，我感觉赵大早有点高兴。我身体里的温柔敏感的赵大早，我想要保护的赵大早，她蓬松地笑起来了。

        ——“不着急。”

        我爸也跟我说过这话。

        那是临近中考的初三，有一次月考我考得出奇得差，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谁让老师出的题都是咱不会的呀？这不巧了吗这不是？晓黎？晓黎，不用这么着急嘛。”

        当时我爸是这么说的。

        不得不说，就算成年以后，工作以后，时至今日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男人。能在我有点焦虑的时刻，用温和的态度和理性的处事方式摁下我情绪的人。也许表现形式只是一句“不着急”。好像有种非常稳健而令人信赖的能量，这种男人。

        总之当时在路口，对着陆子鸣，我一肚子的火就泄了下来：“哦。”

        红灯时间有点长。

        “你找我有事儿吗？校友。”我问。

        我知道他叫陆子鸣，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想让他太得意了。他反正也管我叫校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不然一直这么别扭着也难受。

        “我昨天不是有意要看你热闹的。就是……我就是有点好奇嘛，对校门口喜报上的人，我好奇也很正常吧。又听说……你从来不迟到什么的。”

        陆子鸣却没在“看热闹”的事上纠结，他看了眼手表：“以后都七点二十吧。起得来吧？再晚咱们俩就都得迟到了。”

        “啊？”

        这是什么脑回路啊？谁说要跟他一起上学了啊？

        绿灯亮了，陆子鸣边走边说：“我不敢一个人过马路。”

        “什么？真的假的？你三岁啊？”

        他个子高，我得小跑着才能跟上。这三岁的，营养倒是跟得上。

        “以前出过事故。”

        “哦……对不起啊。”他说得我有点不安了。

        “没事。所以……可以麻烦一下校友吗？”

        我顿时生出了一股侠义精神：“当然可以！七点二十！我准时等你！下午呢？中午放学你有朋友一起的吧？下午来上学的时候，要我等你吗？”

        “你愿意吗？”陆子鸣看着我。那种彬彬有礼的询问眼神真是要命。

        虽然我答应等他绝对和他的长相无关，但确实是那种长相让我不由地对他笑了起来。顺带着对他的不满也一扫而空了。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没你我不也得上学嘛！你就说几点吧！”

        他也露出一个微笑：“那两点钟可以吗？”

        门卫大叔已经打算关校门了。再后来来的学生就得登记，迟到了要扣班级的德育分，虽说高中生根本不在乎这个了，但为了不被班主任啰嗦，大家还是不想迟到。

        “跑两步跑两步！”门卫的大叔催促着。

        “行！那就两点！那我先走了啊！我们班主任来得早，人又比较事儿，回见啊！”一进校门，我就急着冲陆子鸣摆了摆手。

        说完我就一路飞跑着去了教室。其实关于班主任的话只是个托词，我只是实在不能和陆子鸣一起走在学校里，这种一男一女的组合无论刻意保持多远距离都会被无聊的高中生看成成双成对，他们肯定会瞎起哄的。而且同校女孩儿那种打量的眼神，昨天给陆子鸣撑伞的时候我就领教过了，真是不怎么令人愉快。更不用说这种情形若是被老师看到说不定还得旁敲侧击地找我谈话。陆子鸣是已经保送了重点高校的宝贝，他有恃无恐的，我可不行。我助人为乐没必要助到这种地步。

        不过一路跑到教室的时候，我是真的挺高兴的。在想象中，我抱住了我的赵大早。

        大早啊，我也当了一回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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