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说起来我有好多年没见过陆子鸣了。

        忽然想起他还是因为林启的一句话：“这个校服……”

        那时居酒屋里的电子屏幕正轮番播放着日剧的片头，电视剧里的校服都很好看，那一个也不例外。

        我看了一眼，接过了她的话：“倒是很像七中。”

        我声音很轻，几乎没人听见。我只看见林启轻轻点了点头。其实那校服只是颜色像而已，七中的校服宽大松垮，远没有电视里那么好看。

        先前我并不喜欢居酒屋。居酒屋的桌子排得太密了，人也坐得挤。两伙人在不同的的桌子上吃饭，彼此说话都能听见，像是拼桌吃饭似的。就像我花了钱正经来吃饭，结果跟谁坐一块还得看运气。

        “跟在公交车上吃饭一样。”——我曾经这么跟林启抱怨，但无奈老板喜欢，团队聚餐总来。吃得多了，我竟也慢慢觉出些好的滋味来。生意好的居酒屋在周末的夜晚堪称人声鼎沸。人的热气和食物的热气混在一起，酒酣耳热之际就觉得好像能这样一直热闹下去，随着热闹的浪潮浮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正什么话都能被接住，什么也不用担心。甜美的女声不知疲倦地唱着日文歌曲，天然就像个晃悠悠的彩色布帘，把烦忧都挡在了外头，也把碰杯时理想破碎的声音盖过了大半。

        不过今天是没有这样的气氛的。工作日的客人没有这么好的兴致，连带着整个餐厅都显得冷清。我的同事和林启的几个同事是第一次见面，饭局上热络得慢，大家也没喝太多酒，彼此都很克制，这顿饭一开始就是为工作，是两个公司想相互建立个见面之情，也好日后合作愉快。众人都挂着礼貌笑意，却显然兴致不足，只有林启的老板和我的老板相谈甚欢，变着法地夸对方年轻有为。

        我其实没想到会在工作场合里碰到林启。

        林启是我高中时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迄今为止整个人生里最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我们见面并不多，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了线上的联系。从高中起，我们就喜欢同样的漫画，同样的小说，对于很多事有同样的感受，但是对异性的品味又完全不同，这奠定了我们坚实友情的基础。很多话我对所有人都能说，但只有对林启说，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反馈。说起来是人生知己，其实也不过是开始于一种党同伐异的本能。明白这一点也并不妨碍我爱林启，即使长大后越来越知道如何得体地自私，也知道多数感情都经不起敲打，对我来说林启依然是重要的人，是想到她就会觉得陌生城市也没那么可怕的人，是我会把碎掉的饼干先吃掉，把完整的小熊留给她的人。

        林启在高中时个子就高，大学时候好像又窜了一窜，如今已是能和模特站在一起的身高。她高中时候的长发早就剪掉了，现在及肩的直发利落地垂在脸侧，银色的半圆形耳环轻轻晃着，妆容清淡的脸上是得体的淡淡笑意，俨然是一副精致干练的模样。

        我们在同类型的设计类公司工作，但是分工不同，她是跑商务的，我是画图的。她得要门面要形象，但我早已经看破了红尘，进化出了设计师的终极形态，成了个一件外套穿仨月，裤衩拖鞋也照样出门上班的画图狗。

        今天因为要见他们公司的人，我还稍微上了点心，穿了个板正的外套，让自己看起来有了点精神，但是跟林启站在一起，我们仍然不是一个画风的。

        “美女，明天晚上有档期吗？”

        这是今天一早我收到的消息。

        我揉着眼睛笑着回林启：“林总要约的话那必须得有啊。”

        算起来我和林启也有三四年没见了。虽然隔三差五地仍互相发消息，但因为各有各的生活，又在不同的城市，也没有刻意约过见面。我不知道她说的档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约我一起线上打个游戏什么的。

        结果她说：“我今天来上海出差，今天有公事在身是约不成了，但明天周六了正好能多留一天，见见我朝思暮想的小甜心。”

        我在被窝里惊呼一声，忙打下一行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我于是老实不客气地认下了她的称呼：“甜心收到。”

        半小时后，她发来了消息：“上飞机了，明天见！”

        林启要来了。这一整天我都过得很高兴。下午五点的时候我又收到一条：“妈的出差真累，跟领导一起出差更累。”

        当时我正和我老板一起坐在出租车里，要去见一下这次项目的合作伙伴。我回完工作群的消息，面不改色地对林启开了个黄腔：“抱抱林总，林总好好休息，明晚我来动。”

        结果我一下车，就迎面看见了林启。

        我一愣，林启就冲我晃了晃手机：“呦，赵工。”

        我正有点想笑，林启的上司就走了过来。那是个已经开始秃顶的中年男人，让人见了过目即忘。

        他说：“你们认识啊？这么巧？”

        “之前见过。”林启简单地说。

        那上司转而去和我老板握手，一边介绍着林启：“这是我们公司的林工，能力很强的，这次的事情主要是林工负责对接。”说完又对我说，“你们认识就更好了。”

        领导之间还有别的话要说，我很识趣地没有多言，只是嘴角快要飞到天上：“认识认识，林工你好，好久不见。”

        林启比我稳重得多，她点点头：“赵工好。”

        之后就是互换信息的过程，开会让我很累，要不断地对对方的话做出反应，和其他公司合作的话，有些工作还要尽量有礼貌又有说服力地推掉，我经验不足，以往工作中大多数精力又都用在了和电脑打架上，人情世故方面的能力多少有点欠缺，于是不知该不该接的话我就尽量沉默，等着我老板把话接过去。那会终于开完的时候，我暗自松了口气，正在收笔记本电脑，林启忽然叫住了我，表情认真得天衣无缝：“赵工，加个微信吧。”

        我几乎要笑场了，但有领导在，我只好拿起手机把她那个跟我聊天聊了有十年的微信又扫了一遍。那一刻我真庆幸林启不是个男人。就冲大庭广众之下彼此心知肚明的加微信这仨字，就冲她笑的时候露出的那颗虎牙，林启如果是个男的，我可能得当场沦陷，被她渣得死去活来。

        居酒屋里的歌已经循环一圈了。我悄悄给林启发消息：“一会儿送走这诸位神仙，咱们去喝第二杯吧？”

        林启对我眨眨眼，很快就回了：“必须的。”

        我正盯着手机看，她忽然站起来，手指在我肩上一搭：“出去透透气吧。”

        她握过酒杯的手有点凉，手指间有点烟草味，不知是不是香水里带的。现在饭已经吃完了，是喝酒和吃餐后甜点的时间，也是必须要参与社交的时间。这时候离席多少是有点奇怪的，但我还是站了起来。喝了酒猛一起身有点头晕，我有些糊涂地想，这种工作场合如果是我说出去站一会儿，林启可能会拒绝的。但人间向来没有什么感情是能完全对等的，友谊也是这样，和高中时一样，我依赖林启多过林启依赖我。


　　https://www.msvvu.cc/25633/25633586/1281705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msvvu.cc。妙书屋手机版阅读网址：m.msvv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