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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毒密室销(一)


准备好验毒所需的物件,仵作便将陈管家的尸身挪进屋里,将银钗放入他的咽喉,后用热醋从尸体下腹开始敷洗,逐渐向上。

        不一会儿,热气透入尸腹,仵作将银钗拿了出来,只见银钗已然显现出黑色。

        “果真有毒!”仵作惊呼道。

        贺笙羽的心瞬间沉下一截,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道:“再去查侯爷尸身。”

        “贺大小姐还未出阁,怎的仵作验身时也不躲开避嫌啊?”赫辰炀挑着眉问。

        贺笙羽木然,这赫辰炀的重点当真时时刻刻都放在她的举措上。

        “事急从权,顾不上这么多,”贺笙羽微微挥了挥手,冷眸道,“若臣女不能尽力查出真相便会锒铛入狱,臣女自当尽心。”

        赫辰炀认同地点了点头,只是看贺笙羽的眼神似乎更加上了一层意外。

        “但……殿下,小姐,三皇子已让侯爷尸身入棺了……”仵作急得跪了下来,“属下实在不敢和三皇子作对啊!”

        “啧,入棺了便再开棺,怎就如此麻烦了?”赫辰炀负手,朝房门外走着,“看来萧昱晟今日极闲,三番四次挑战本世子的耐心啊……”

        贺笙羽和仵作乖觉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侯府大堂停放棺材的地方。

        一日未过,侯府中的张灯结彩便替换成了白绸黄纸,不由得让人唏嘘。

        几个看似十分精炼老道的侍卫守在棺椁旁,而大堂的一边,萧昱晟正端坐着,似乎在品尝春茶。

        “如何?萧昱晟,本世子猜你告状未果吧?圣上如何说的?可是让你多多让着我啊?”

        赫辰炀面上是胸有成竹的挑衅,而萧昱晟此刻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他是天之骄子!是皇位候选人!怎的在他父皇眼中他似乎还不如一个嚣张跋扈的世子?

        不!是父皇为何要将一个小小世子看得如此重要?只因为他的功绩?大梁的良将多了去,还不缺他一个赫辰炀!可父皇却依旧让他手握兵权。

        萧昱晟咬着牙,手指因为使劲握着茶杯而爆出骨节。他将将忍下心中的怒火,仿佛若无其事道:“那又如何?父皇已准我一同审理怀静侯谋杀一案,赫辰炀,如今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贺笙羽默默观察着萧昱晟的表情,他脸上的不甘和愤怒太明显了,只有在提到可以同审此案时,他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得意。

        “哦,”这个消息对于赫辰炀似乎根本无足轻重,他挥了挥手,对仵作道,“开棺,去验毒。”

        “赫辰炀!”见自己被忽略,萧昱晟更加暴躁,站起来怒目圆睁着,“先前你已然准许仵作破坏了怀静侯尸身,如今还要开棺让他亡灵不得安宁吗?!”

        “恕我直言,三皇子,安宁与否,不是你说了算,”贺笙羽冷着脸行礼道,“查出侯爷的死因,亡灵方能安息。”

        “啪、啪……”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响起,原是赫辰炀看戏般鼓起了掌:“三皇子好说法啊。只是,你以为圣上准你一同查案你便能为所欲为了?你不过是协助,流程嘛,还是本世子说了算。若是因为耽误时辰拖慢了查案进程,你猜圣上知道了,会不会罚你?”

        萧昱晟呼吸猛地一滞,他本想借父皇压赫辰炀一头,却不想被他倒打一耙!如今正是立太子之时,他若是出了错漏……

        赫辰炀得意地轻笑一声,指挥着萧昱晟带来的那些侍卫:“你们,开棺。”

        再等仵作慌慌张张地出来汇报时,已过去了一刻钟。

        “殿下,怀静侯确实中毒!”

        贺笙羽心中暗道:果然。她问:“可是同陈管家所中之毒为同一种?”

        “正是正是……”仵作擦了擦汗,似乎在害怕自己因为先前未验毒而受到责罚,“但侯爷体内所中两种毒,毒至经络,皆为慢性毒。陈管家所中之毒与其中一种相同,但毒素并未长年累月积累,大概只有一个月,又因剂量过猛,这才导致其神志不清暴起杀人,最终爆体而亡。”

        “可否确认所中何种毒?”

        仵作羞愧地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属下惭愧,学艺不精,暂时不能确定此毒……还请殿下再宽限些时间。”

        “哦?这般麻烦啊,”赫辰炀略微遗憾地点了点头,“那便准了,明日太阳升起前未查清,你便看不到明晚的月亮了。”

        仵作吓得跌跌撞撞地退回了棺椁旁,似乎在努力动用平生所学所有。

        贺笙羽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古代的技术大大延长了办案时间啊……

        怀静侯身中两种慢性毒、患有心疾、死前被重物击伤、被凶手勒颈……

        如此惨的侯爷,她确实是第一次见。

        能给怀静侯长期下毒之人,必定日日处在侯府中,日久还不被察觉,除了日常伺候他的人,便是厨房的杂役,还有他的枕边人。

        伺候怀静侯最多的当属陈管家,只是他也一同暴毙,这条路暂且搁一搁。

        贺笙羽来到了侯府的厨房。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同寻常富贵人家的厨房一样,当她进去时,里面将近十个伙计婆子看向了她。

        她微微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来看看,各位不必管我。”

        厨房中尚有准备午宴的山珍,不过短时间内大概用不到了。

        她看到一个婆子正在磨着豆子。

        侯府上下大概会吃很长时间的豆腐饭了。

        贺笙羽缓步走到石磨旁,真诚地问道:“大娘,这豆子该怎么磨,您能教我吗?”

        那个衣着朴素的婆子懵着抬了抬头,哽了一下后“哎”了一声。

        “您是哪府的小姐吧?奴婢以为侯府已然没有外人了,”婆子憨憨地笑了笑,把那一筐豆子拿到贺笙羽手边,道,“小姐尽管放豆子便是,奴婢来磨。”

        贺笙羽微微勾唇,舀了一勺豆子放在石磨中,随后叹气道:“今日之事发生的真是突然啊,本是好好的生辰……”

        “唉,是啊,”婆子面上露出苦涩,转着那石磨缓缓道,“侯爷一生都是好人呐,只是这世上,好人没有好报呦。”

        贺笙羽见婆子已然开了口,便追问道:“侯爷待人很好么?”

        “好啊!小姐,您是不知道呦,侯爷可算是这些王公贵族里亲民的啦!”婆子唏嘘道,“我们这些下人们,家中有困难的侯爷总会慷慨解囊,侯爷还会经常设立粥棚施粥嘞……”

        “是啊是啊,还有陈老,那也是好人啊!”一旁淘米的伙计开口道,“据说陈老打小就跟着侯爷了,两人真真是一个脾性呢……前些日子王姐家的娃发高烧不退,陈老还自己出银两去请大夫呢……唉,可惜陈老如今也跟着侯爷一同去了。”

        “陈老去了?!”厨房中的消息显然并不灵通。

        “对啊,就是方才……”

        厨房中的人们立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磨豆子的婆子叹了口气,道:“侯爷走得匆忙,这爵位不知是留给哪位公子啊?只希望,我们这些下人还能在这讨个生活呦。”

        “侯府的公子很多?”

        那婆子很是惊讶地看了看贺笙羽:“小姐不知么?侯府只有两位公子呀,大公子是柳姨娘所出,二公子是嫡出,只是二公子他天生有些……”婆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道,“两位公子都还没到袭爵的年纪啊,倒是柳姨娘日日急着要定袭爵的公子,巴不得大公子能继承家业呢。”

        贺笙羽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那侯爷的意愿呢?”

        “侯爷与夫人伉俪情深,自然是希望二公子袭爵呐,哪怕二公子不能做何大事,起码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可柳姨娘不依呢,依着自己是大梁第一皇商家的嫡女,坚决想让大公子袭爵,还为了这个与侯爷争吵良久呢。”

        “他们吵多久了?”

        “大概年前就开始了,听说是侯爷想今年便把人选定下来。”

        贺笙羽谢过那婆子,走出了厨房。

        说实话,她并未在厨房中发现什么异常,但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柳姨娘与怀静侯近来争吵不断。

        怀静侯的后室很简单,只有沈氏与柳氏两人,如此看来,她倒是该先去拜访柳氏。

        “殿下,可愿与臣女走一趟?”贺笙羽请示道。

        赫辰炀挑了挑眉,勾勾唇角道:“贺大小姐知人所想,还需要本世子做什么?”

        贺笙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臣女还需要殿下为我撑个场子。”

        柳氏的院落便没有那么多的花,但水池假山俱全,院落中央有一个挂满帷幔的凉亭。贺笙羽手指抹过假山的一角,上面竟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柳氏还在哭哭啼啼,可贺笙羽将她的哭闹定义为——怀静侯未留下袭爵人选,若按照立嫡的原则,这爵位落不到她儿子的头上。

        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未想到会有人进来,柳氏便没有在意敷上的脂粉,任由眼泪淌下来。

        等她看到有人来时,她左脸的脂粉下的巴掌印已然露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柳氏惊呼着,用衣袖遮住脸,推搡着丫鬟,“快去拿我的面纱!”

        丫鬟慌慌张张地将面纱取来,柳氏戴上面纱后满脸怒意地冲了出来:“贺小姐?贺大人没有教过你礼义廉耻么?竟与靖北王世子闯入别人房中?”

        “首先,柳姨娘,我并未闯入你房中,只是进了你的院子里,”贺笙羽有一套没一套地气着柳氏,“其次,世子殿下也是办案需要,您应当宽容一些。”

        赫辰炀愉快地挑了挑眉,原来是需要拿他做靠山啊。

        柳姨娘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凤眼愠怒,道:“世子殿下包容嫌犯查案便罢了,如今还容她来审问我这未亡人吗?”

        “按理说,夫人沈氏是正室,她才是未亡人,”贺笙羽仿佛不怕死地刺激着她,“您是妾室,只算半个。”

        这下饶是赫辰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柳氏眼眶中竟隐隐出现了泪花,可见说她不是怀静侯的妻,于她而言是一件憾事,亦是对她的羞辱。

        人在情绪极端的情况下,总是容易露出马脚。

        “柳姨娘不必惊慌,民女只是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贺笙羽福了福道,“侯爷去后,您有何打算?”

        “还能如何?在这深宅了此余生罢了,”柳姨娘满脸疲惫地走进亭子中,坐了下来,“只盼我儿能争气些,莫要让他爹在天之灵失望。”

        贺笙羽撩开层层纱幔,又问:“姨娘不想让大公子袭爵么?”

        “怎么不想?可我儿非嫡出,就算聪明,也只能跟着我受苦,”柳氏后悔地抹了抹眼角,“只恨我与侯爷相见时他已有夫人,不然……”

        “最后一个问题,姨娘脸上的掌印,可是侯爷打的?”

        柳氏见鬼一般地看着贺笙羽,道:“你问这做什么?”

        “你只需如实告诉她。”帷幔外的赫辰炀负手而立道。

        柳氏咬了咬牙,捂着脸道:“是,昨日我与侯爷提起让我儿袭爵,有些争吵……侯爷便打了我。”

        “好,”贺笙羽站了起来,福身后同赫辰炀退了出去。

        “有何发现?”

        “柳姨娘院落的布置大多受幼时生活环境影响,但就连假山都打扫地一尘不染,却在白日里亭中无人的情况下紧闭层层帷幔,这说明她对下人的要求就是——永远让那些帷幔落着,由这个习惯可以看出,柳姨娘的内心防线很强,她习惯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她的内心很是坚强,”贺笙羽皱着眉头,有些难办地抿了抿嘴唇,“我不能轻易猜出她的想法。”

        “所以,线索断了?”赫辰炀有些不高兴地问。

        “不,我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贺笙羽狡黠地笑了笑,“她张开闭口就是自己的儿子,她对大公子的爱毋庸置疑,也许,这便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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