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杜公子

十一月十九日的晚上，江澄和董云飞坐在薛恺悦的碧宇殿，商量那家男子国的事。

        本来江澄是要去找明帝直接问的，他今个儿中午在同关鸣鸾和苏澈的小聚时，从关鸣鸾口中知道了明帝今早上在睿思殿召见了柳笙和徐淳的事，猜测明帝必然是要增兵调将前去镇压男子国了，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他下午去了趟政事堂，假称有别的公事需要兵部协助，请徐淳到他办差的东跨院中议事，然而兵部的人说徐淳护送昨晚没能及时回去的蒋芩和段名扬几个返回乐养园，眼下不在兵部。徐淳不在，他无处可问，想要去睿思殿递牌子，他的贴身侍儿绍儿出去帮他哨探了一下，回来跟他说秦国公和她家正君在睿思殿呢。

        他没法子，只能埋头处理公务，虽然柳笙不想让他过多插手政事，但是他既为左相，当务其事，没有柳笙不喜欢，他就拱手把自己的差事让给别人的道理。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去做左相的。

        他先让人把政事堂正堂中昨天的地方公文拿上来，再让人去趟工部，把这些天积压在工部没能够得到处分的公事拿过来。

        他同柳笙一人分管三部，也一人值守一天政事堂的正堂，他是双日值守，柳笙是单日值守，今日十九，昨个儿十八，今日的公事不归他管，但昨天的是归他管的，他让人去要昨天的公事，名正言顺。而且十六那天下午他已经去过政事堂的正堂了，自己把当天的差事处分了，柳笙知道了，在十七日上午的常朝上，也没有说什么。

        至于礼工刑三部的差事，他不用同柳笙硬抗，就能把差事揽回来，他昨个儿就已经同高莹说过要高莹从二十一日开始，把差事直接送到他的跨院里，关鸣鸾那边他也是这么说。这两部有高莹和关鸣鸾在，其实也不用他急着处理，只有工部的公事，岳飘不在，林征也不在，柳笙未必会处理，积压了这些天，需要看一看，因而他今个儿只处理工部的事。

        可饶是只有昨天一天的地方公务和工部的事情，也有不少，尤其是工部，差不多有厚厚一摞，他忙到夜幕降临，方才忙完，回到宫里，晚膳都已经需要在火炉上热着了，匆匆吃过晚膳，他让侍儿们打探一下明帝在哪里，结果侍儿们说明帝在筠华殿里。

        他想起前一次去筠华殿的时候，听弘文的乳父的语气，明帝已经有一阵子没在筠华殿留宿了，他就觉得这会子过去打扰陈语易不大好，可是心里头又着实惦记这男子国的事，他很想找人聊一聊这件事。用过膳，就到了董云飞的殿里来。

        却不料侍儿们说董云飞刚回宫就往薛恺悦殿里来了，说是要把新买的东西，给薛恺悦送一份。他想着自他回京，还没有看过薛恺悦，就也到薛恺悦殿里来。

        他和薛恺悦、董云飞三人之中，他原本以为他是了解男子国情况最多的，岂料一说起来才知道，董云飞才是知道消息最为详细的。

        这两天京城的男子们都在各个店铺中疯狂采购，其中天心楼是大家去的最频繁的地方，那么一座楼，地方再大，大家也能互相碰见，董云飞今个儿下午就同赵玉泽林从两个一起碰到了一个知道内幕的男儿，这男儿就是薛恺悦原来的侍儿和乐。

        这和乐当年也曾经参加过男子兵，在朝廷第一回打玄武的时候也立下了小小的功勋，被朝廷封为从八品的翊麾校尉，虽然是当时最低阶的武将，但好歹已经是朝廷的将军，不再是侍儿，原本他还应该继续建功立业，但因为嫁给了明帝的御前护卫统领凌影，没多久有了身孕，在朝廷第二次征战玄武的时候，就没能再从军。再往后，女儿小，自然仍旧不方便去，女儿出生后，没多久他就又怀孕了，眼下已经是女男双全，也彻底成了贤夫良父。

        虽然这次朝廷颁发赏赐，他只以偏将小校的身份得了五十两金子的赏赐，别说同苏泓、高敬几个相比了，就是同当初同为薛恺悦的侍儿的和欢相比，也差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的妻主凌影得了一千两金子的赏赐，他又女男双全，与凌影的妻夫感情也挺好，所以并不以自己得的赏赐为忧，乐呵呵地把他知道的消息当笑话一样讲给了董赵林三个听。

        这和乐的消息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他的妻主凌影这阵子在外面替明帝给沈慧卿寻访灵药，时不时地会给他写封家信过来，在家信中给他讲过东北境浮云山的男子国的事。另一个是他的好朋友杜公子这次回京告诉他的。

        这杜公子是个极有武力的人，当年以男子身份，参加朝廷的绝伦科考试，被朝廷选中，又去男子营中教授男子们练武，杜公子还曾经去白虎做过卧底，第一次朝廷攻打玄武之后，杜公子被封为从七品的致果校尉，后来这位杜公子因为嫁给了同为绝伦科入仕的女子霍丹，在朝廷第二次征伐玄武之前，也是因为有了身孕，没能够再随军。

        但与和乐先生女后生子，女男双全不同，杜公子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生完儿子就坐下了病根，在床榻上缠绵了大半年方才起得身来，眼下虽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找尚然兮看过两回，尚然兮每回都说他怀孕很困难，基本上没有希望再生女育儿了。

        原本不能再生女育儿也就罢了，毕竟他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而且朝廷对于曾经从军立功的男子是格外优待的，他虽然只是去白虎卧了一回底，参加了第一次对玄武的征伐战，但朝廷还是念着他的功劳，许他终身拿从七品武官的俸禄，这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偏偏他的妻主霍丹老家是玄武荥阳郡的，家里观念比较传统，这霍丹又因为打起仗来很是拼命，颇得董平南秦瑛两个的器重，天下一统后，在安州做驻州将军，这回朝廷封赏功臣，霍丹得到的也是黄金两千两的赏赐。

        对于一个原本是从玄武过来投奔凰朝的，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寒门女子来说，能够从平民做到一州将军，得到不菲的赏赐，这是相等可以的殊荣了。

        可是对于男儿来说，妻主的殊荣未必是自己的荣耀，有时候，恰恰相反，妻主越得意，自己就越倒霉。

        这杜公子便是如此，杜公子的品级止步于七品校尉，又没能够给霍丹生个女儿，霍丹的母父都还健在，老妻夫两个因为观念传统，就总是怂恿霍丹再纳两房小郎。霍丹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她同杜公子属于一见钟情，妻夫之间是有些情分的，可是架不住母父天天说，而且她在安州做了驻州将军之后，她老家的那些乡亲都想来巴结她，每回来拜见她，都会带上自家的子侄，这些男儿中总有一两个长得出挑的。

        今年九月，有个小意柔情又容貌俊俏的男儿，终于打动了霍丹的心，不仅登堂入室，而且成功地有了身孕。杜公子知道那男儿有了身孕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能忍了，他借口要来京城参加祭天庆典，收拾了随身的行李，把儿子也带了出来，到了京城他就把儿子寄养在他的好友和乐家里。

        他与和乐当年差不多同时怀孕，前后生下一女一男，两家在两个孩子周岁的时候，定下了婚约。如今他把儿子交给和乐，自己就彻底放了心。昨个儿下午他从户部领了五十两金子，而后他自己带着随身的行李，骑了他这两年购买的天马，一路往东北境浮云山而去。当然，他走前并没有跟和乐讲他要去投奔浮云山，他说的是尚然兮说东境的百蝶谷可能有能够治他不孕的灵药，他得去寻找一番。

        杜公子没跟和乐讲，和乐当然也没有跟董云飞讲，和乐跟董云飞讲的，只是杜公子告诉他的有关浮云山的事。

        眼下董云飞把从和乐口中听到的，全都讲给了薛恺悦和江澄听：“这男子国有两三万人，为首的男儿是原来玄武的将家子，名叫严凛，今年最多二十岁。”

        董云飞这话才一出口，薛恺悦就惊呼了一下：“原来是小凛！”

        董云飞连忙问道：“哥，你认识这个人？”

        薛恺悦点点头：“我们两家原先有些交情，我离开玄武的时候，他才十来岁，没想到他现在就成了男子国的国主。”

        江澄眉头微皱，这严家他也是知道的，世代出悍将，上一任家主严薰武功高强，没想到她家儿子如今变成了男子国的头领。

        薛恺悦急于知道这个严凛是怎么样从将家子变成男子国首领的，催促董云飞道：“小云你继续说和乐是怎么讲的。”

        董云飞道：“这严凛从小力大无穷，想法也与众不同，总说凭什么女儿家可以三夫四侍，男儿家必得从一而终？他略长大一些，看玄武弄奴侍那一套，他气得要死，恨不得立马杀了高敞。可是后来他家被抄了，他被罚做奴侍了，很是受了一阵子苦，但他到底是个厉害的，有一回他愣是哄他那位妻主同他去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山上玩，趁他妻主不防备，他把他妻主推下山去了。他妻主死了，他怕官府要他偿命，他就躲在深山里，靠打猎拣野果子过日子，玄武本就有些男儿受不得奴侍的苦，逃亡出来，他们渐渐地汇在一起，在比浮云山更北边的山上搭窝棚过日子。”

        薛恺悦听了道：“把他妻主推下山，狠是很了点，可毕竟是他妻主先欺凌他，玄武的律法又是那样霸道，他除了自己动手，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江澄没有接话，只看着董云飞道：“小云你继续说。”

        “再往后四国混战，他们就打劫了玉龙派去支援玄武的一支队伍，得了兵器财物，越发纠合玄武男儿，聚在一起，对抗玄武，玄武那会子忙着跟咱们打仗，没功夫理会他们，他们又经常在深山中藏着，后来这个严凛又得到了两个帮手，一个是西境的男儿叫白耀霜，一个是东境的男儿叫海中金。这白耀霜是个读过书的男儿，这海中金也是诡计多端，他们两个给这严凛出主意，说是他们只在深山里住着，难成气候，应当先到地势险要处安营扎寨，打出男子国的旗号来，与天下的女子国分庭抗礼，吸引全天下被欺负被奴役的男儿投靠他们，聚集了人才兵力，再攻下几座城池，从此自立一国，再不受气。这严凛听了海中金和白耀霜的话，果然就在浮云山行动了起来，据说眼下有两三万人。他们既要同女儿们对着干，山寨里掌权的就全都是男儿，他们从东境掠了女儿们过来，也学女儿们三夫四侍，据说这严凛自己就有好几个妻主，白耀霜也有四五个，每个妻主在他们跟前都卑躬屈膝大气不敢出一下，他们日子过得恣意又快活。”

        江澄听到此处，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他敏锐地发问道：“他们日子过得恣意又快活，这句是谁的话？和乐的，还是那个杜公子的？”

        董云飞回忆了一下道：“应该是杜公子的，和乐说完这番话之后，还跟我感叹了一下，说是一个男儿伺候那么多女儿，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江澄立马追问道：“这个杜公子还在京城吧？”

        董云飞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茫然地答道：“和乐说杜公子要去东境的百蝶谷，昨天下午就走了。”

        “这杜公子多半是投靠男子国去了！”江澄立即讲出了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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