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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难酬爱女恩


“澜儿,朕有件事跟你商量,朕想让淑君与怡卿一同协理六宫。琼儿要照顾店铺的生意,一年总有几个月不在宫里,能帮上澜儿的有限,泉儿他既有这个心,朕想就让他与琼儿一同协助澜儿吧。”明帝坐在观日阁的宝座上,揽着安澜的肩膀,轻声细语,她想了不少说辞,可是真到跟安澜开口的时候,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她一直相信妻夫相处之道贵在坦诚无隐,既然这件事对安澜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那她说再多的虚词打再多的花腔又有什么用?不如大方坦率地告诉他,把话说明白了,可能事情还好办些。

        安澜僵了一下,在明帝的怀里半晌没做声,他知道冷清泉一直都对协理六宫的权利看得很重,他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个明明有能力行走江湖的男儿在得到可以出宫的准许后却并不像林从和董云飞那样几乎每天都往宫外跑,反倒对家常里短的宫中琐事感兴趣,之前他以为有顾琼挡在前面,他可以隐在后面不发声,此刻却是躲不得了。

        明帝感知到怀中人的僵硬,心尖上某处瞬间就疼了起来,她用额头蹭了蹭安澜光亮平滑的额头,柔声安慰兼解释:“宝贝澜儿,朕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更没有要褫夺你的后宫之主的权利的意思。朕是觉得你一个人既要照料奕辰,又要养育乐安,还要忙宫中的大事小事,偶尔还得关心一下朝政,太忙太累,朕想让你有更多的闲暇保养身体,想让你有更多的时间与朕独处。”

        安澜暗暗地叹了口气,明帝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告诉他,她已经决定这么做了,如今过来说是跟他商量,其实是知会他一声而已。可是他又能怎样呢?她哪次不是这样?当初她都看上冷清泉了,还跑过来问他许不许冷清泉进宫,他若说不许,她就不娶了不成?新怨叠加旧怨,越想越生气,他再开口语气就恶劣得很了:“如果臣侍说臣侍不同意呢?”

        “那朕就不让泉儿协理就是了,朕真心不想让你那么累,也真的觉得泉儿适合给你打下手,可若这件事让你不快乐,朕就不做了。澜儿,朕知道当初纳泉儿的事伤了你的心,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朕无法弥补,可朕想让澜儿知道,无论到什么时候,澜儿始终都是朕的宝贝,朕绝不会再做让澜儿伤心的事。”明帝侧了下肩膀,双手握住安澜的双肩,正面看着安澜寒星般冰凉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番语气极为真诚的话。

        她并不后悔纳了冷清泉以及后来的这许多男儿,每一个男儿都是她喜欢的,在她心里都有或大或小的位置,他们每个人也都很喜欢她,她若是后悔纳了他们,那她就太对不起他们了,只钟情一人而冷落一群,向来是她鄙视的做法。她也不觉得如何愧对安澜,她当年虽与安澜青梅竹马情深意笃,却从未许诺过安澜此生只娶他一个。自小就是太女的身份,让她深知她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夫郎过日子的,既不曾许诺,也就谈不上负心。

        可是人非木石,岂能无情?她以前不知道安澜一次次都是怎样的伤心难过也就罢了,后来知道了,回想起安澜那一个个强颜欢笑的画面,她就很难再忽略掉安澜眼底的痛楚,她或许做不了一个专情的妻主,可也绝不让自己成为薄情寡义的女人。若是安澜坚持不同意,那她就另想法子抚慰冷清泉,断不能为了这个再来伤安澜的心。

        明帝凤眸中的情意浓得化不开,脸上的表情诚恳得让人无法指责,握住安澜双肩的玉手更是力度适中,既不会让他感到痛,又能让他感知到她的紧张与在乎,安澜心里的不快小了很多。

        罢了,他轻轻地吐了口气,就这么着吧,以往多少比这大得多的事,他都贤惠地接受了,何必让这么件并不怎么大的事情破坏掉他贤后的名声呢?他今个儿若是拦阻了,那明帝或许会真如她所说把成命收回去,可她心里没准儿就会觉得他太霸道,而冷清泉太可怜,天子一旦有了这样的偏见,离疏远他也就不远了。他能够忍受她纳新人,他能够忍受她有庶子庶女,甚至能够忍受她宠别人多于宠他,可他不能忍受她疏远他。

        安澜想明白了,就认命地笑笑,涩声道:“罢了,有陛下这句话臣侍就知足了,陛下说得是,宫里的事情太多了,臣侍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臣侍本来想给陛下绣个挑花绣做寿礼,愣是到现在都没绣完。”

        “澜儿”,明帝喊了一声,就止住不语了,她的皇后从来都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子,他有心计有手段更有脾气,可是这么些年,却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了贤惠大度的姿态,他肯这么委屈自己,无非是因为太过爱她,她这么想着,心里就疼得很,只觉满腔的柔情没有一个出口,双手微一用力拥着安澜就往圆榻边上走,才走了两步,她的胳膊就被安澜给抓住了,安澜有些不安地问她:“陛下,你都什么时辰服药,早上还是晚上,今个儿可有服药?”

        明帝晚膳后在麟趾殿批奏折的时候,他就猜她今个儿可能想留宿,心中隐隐有些欢喜,后来明帝喊他来观日阁,他心头的欢喜就更甚,可是被明帝带着往榻上走,他就忽然想到,明帝最近是一直有服助孕药的,这药性也不知能持续多久,若是药性很强,或是明帝今个儿根本就是服了药的,那他会不会受孕?

        “服药?助孕的药吗?早上有服。”明帝坦然答道,她今个儿本是打算宠幸薛恺悦的,这药是要提前六个时辰服用的,因而她早上用早膳的时候在紫宸殿就服了药。然而此刻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安澜比薛恺悦年长,受孕的可能要比薛恺悦小得多,即便是真的侥幸了,那也挺好,她和安澜再得个娇子,想想都很开心。

        安澜听了真是哭笑不得,明帝果然是服了药的,而且看她的情形,并不忌讳他也跟着怀孕,天子不防范自己是好事,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药真的很灵验,他果真又有了身孕,那生个儿子还好,生个女儿可怎么办?

        明帝胸中的柔情被能够再得个娇子的美好想象所激荡,澎湃得快要冲决而出,虽是看见了安澜神情恍惚,却也根本顾不上思考他为何恍惚,她左手护住安澜的后背,右手用力一推,把安澜推在了用罕见香木制成的圆榻上。

        身体接触到质地坚硬的床榻,安澜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举起胳膊阻拦她:“陛下,你既服了药,就不要在臣侍这里留宿了,移驾碧宇殿吧。”

        澜儿这是吃醋了?也是,她这些天连着宠幸薛恺悦,便连昨个儿,因担心避子的药会和次日早上所服的助孕的药起冲克,她愣是没有按原本所说的召幸董云飞,而是仍旧翻了薛恺悦的牌子,安澜身为后宫之主,对这些事想来是很清楚的,越是清楚就越是吃味,明帝这么想着,就宠溺地俯视着安澜笑道:“宝贝澜儿,朕便是服了药,也不必非得去宠悦儿啊,若是澜儿能再给朕生一个宝宝,朕也很开心啊,朕多一个嫡子有什么不好?”

        安澜听了就默默地叹气,陛下果然把事情想简单了,是,若能再得个儿子,跟乐安作伴,那真没什么不好,可是,她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呢?

        他努力推开明帝的双手坐了起来,严肃地问她:“万一是个嫡女呢?”

        明帝一怔,如果是个嫡女,她迅速地在脑海中盘算了下再得个嫡女的利与弊,利弊还没盘算清楚,她就看见安澜脸上的紧张不安迅速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所料无误的淡然与放松,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拉着安澜的胳膊郑重表态:“是个嫡女也挺好,一统江山有个嫡女承继,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把话说出口,也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奕辰虽然是她很中意的太女人选,可若是她有个嫡女,那么她就只有舍长立嫡了,跟江山社稷比起来,别说是长女,便是她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

        安澜叹了一口气,他一侧身,在明帝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飘然下了榻,站在离明帝三尺远的地方,看着明帝的眼睛,毅然决然地道:“陛下果然是这么想的,一旦有了嫡女就放弃辰儿,可是陛下,臣侍自养了辰儿,就把她当作臣侍的女儿了,除非姚天不开眼,让辰儿有朝一日跟陛下起了冲突,不然,臣侍这一生都站辰儿这边。绝不会生个嫡女,来阻辰儿的路。”

        他说完了心中的想法就更加的坚定了,明帝可以有别的女儿,薛恺悦甚至都可以有第二个女儿,可是他这辈子就只认奕辰这一个女儿了,他此生都会向着她、支持她,绝不让她陷入被母皇舍弃的悲惨境地,绝不让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

        明帝大大地震惊了,安澜疼爱奕辰对奕辰视如己出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安澜居然为了奕辰,放弃亲生一个嫡女的机会。她感慨了良久,方才轻声问他:“澜儿你这般待她,她若是将来不孝顺你呢?你会不会后悔?”

        安澜听了就笑了,笑容中是满满的慈爱:“辰儿是陛下的女儿,英贵君所生,臣侍所养,这样子长大的孩子都会忤逆不孝的话,那臣侍就只能怪姚天不开眼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这个问题他在最初养育奕辰的时候,就已经思考过好多遍了,毕竟不是亲生的,他养育得再好,将来都有可能跟他不一心的,可是他不能因为担心孩子将来跟他不一心,就先不尽心地养啊,朋友之道在先施之,父女相处更是如此,他是大人是长辈,只有他先付出了,全心全意地养育了,将来才能指望孩子对他有所回报,他自己都三心二意,又如何能要求孩子长大了跟他亲呢?

        明帝被安澜无怨无悔的笑容烫得心口滚热,她这晚在观日阁留到了子时初方才冒着雨移驾碧宇殿。虽然不能宠幸,可她依然想让安澜快乐。

        到达碧宇殿的时候,薛恺悦已经睡着好一阵子了,此刻听到她的脚步声,就勉强睁开眼睛看她,见她一来就解凤袍、脱靴子往床边走,忙打着呵欠问她:“陛下怎得这个时辰过来了?”

        明帝此时已如烈火燎原,哪里还有心思细细地解释?三两下甩了衣靴,就把薛恺悦推在了枕头上。

        薛恺悦看明帝如此急不可耐,暗暗好笑,却也不想拒绝她,短短数日,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今晚独自入睡,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此刻她自己回来了,他哪里还舍得拒绝她。

        火灾被扑灭后,明帝方才把今个儿跟安澜的对话缓缓地讲了,薛恺悦听了,心里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本就是个性情大方、为人正派的男儿,上上月与安澜争执所残留的怒意和几年来无法亲自抚养女儿的怨念在此刻全部冰消雪化了。他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地称赞道:“皇后真当得起辰儿喊他一声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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