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瑶娘随宋榆树进了院子，院子中间从大门口到正屋铺了一层青石板，青石板两边都用齐腰深的篱笆围了起来。

        左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菜园，一垄菜畦上长满了绿叶菜，另外几垄上有蒜苗、新栽的茄子苗和黄瓜苗，墙角还种着一棵香椿树，香椿树旁，一棵紫苏刚刚从枯枝败叶中冒出嫩芽。

        右边靠墙有一个茅草棚，茅草棚下堆着靠墙高的柴火，柴火里有两个鸡窝，两只老母鸡正窝在里面，不知是在下蛋还是在孵蛋。

        青石板路两旁的篱笆外则种了一些果树，从小院门口一直种到正屋前，依次是桃树、杏树、石榴树和枇杷树。

        穿过院子，宋榆树带瑶娘进了正屋，正屋的摆设和魏婆婆家也是一般无二，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后摆放着山神像。

        宋榆树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小竹罐的茶叶，倒出一小撮扔到滚烫的水里面，简单晃了几下茶壶，再把茶水倒入一个崭新的竹制的茶盏里。

        “来，喝茶。”

        瑶娘双手接过茶水，“谢谢堂爷爷。”

        宋榆树在瑶娘的对面坐下来，“这是从山上野茶树采茶叶后自家炒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瑶娘轻轻抿了一口，眼前一亮，“好香的茶，堂爷爷，你炒茶的手艺真是一绝。”

        宋榆树握着磨的油光水滑的竹盏，黝黑枯皱的脸上露出一抹回忆的笑，“你阿嬷当年就喜欢喝茶，山上长了棵茶树，还没到季节她就开始惦记了，你喝的茶叶也是从那棵茶树上采的，我一看见你啊，就知道你和她一样，都是喜欢喝茶的。”

        瑶娘放下茶盏，轻声问道：“堂爷爷，我阿嬷当年为什么要出桃花村？”

        宋榆树问：“她没和你说过？”

        瑶娘道：“阿嬷说她当时年少轻狂，不愿意被拘在一方之地，总想去外面看看。可我觉得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比如狗血一点的原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俊小伙，结果父母死活不同意，于是俩人胆大包天地私奔了。

        宋榆树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你阿嬷了，她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

        “你阿嬷啊，是个最大胆不过的人。”

        他的声音苍老而和缓，“你阿嬷的爹娘去林子里采山笋，遇到了一只老虎，不幸丢了命。他们两人去世的时候，你阿嬷才十来岁大，我娘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出什么意外，想让她住在我们家，可她的性子死倔死倔的，倔的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宁愿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院子，她说这是爹娘留给她的家，她要看好自己的家。

        “等她再大些，学会了打猎，经常一个人在山林里挖陷阱，还能时不时带回来几只野兔野鸡，我们见她懂事不往深山走，也就没有拦着她往山林里跑。可是我们都没想到，她会吓了我们一大跳。”

        宋榆树在此停顿了一下，他和所有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有个毛病，一旦讲起故事都喜欢夸大语气，这并不是他们故意而为之，许是因为以他们的岁数，大部分人在他们眼中都是小孩子，和小孩子讲故事都要丰富语气，好不让小孩子分心。

        瑶娘很上道地问：“我阿嬷干了什么事？”

        宋榆树笑了一下，“她啊，浑身是血捧着个老虎头回来了。”

        瑶娘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阿嬷居然如此胆大。

        “我们这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忘记报仇，不管是一个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面，还是经常上山溜达打野鸡野兔，都是为了报仇做准备。

        “你说谁会想到，一个小姑娘为了给父母报仇能孤身一人进密林猎杀一头猛虎。

        “这件事情她藏了五六年，我们作为她的家人，却一点都不知道。

        “后来她又说，一直在桃花村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没劲，想要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当时家里人没一个同意的，我和你阿嬷的关系最好，我问她，知道不知道如果离开了桃花村，山神是不会让她再进来了，这辈子她都没有回家的希望了。

        “她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这样整日种田打猎织布的日子很没意思，外面是不如桃花村活的滋润，可我还是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瑶娘笑了一下，仿佛看到几十年前，一个和她相貌相似的姑娘站在这里，眼神明亮仿佛带着不灭的火光，倔强地告诉亲人她惊世骇俗的决定，然后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堂爷爷，那你们最后答应了阿嬷吗？”

        宋榆树摇摇头：“没有，怎么可能会答应，我们就算是失心疯了都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开桃花村的。你阿嬷她是一个人悄悄走的。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家里面已经收拾妥当，人去楼空了。”

        瑶娘咂舌，阿嬷可真是出人意料，独立特行。

        宋榆树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接着道：“你阿嬷是我见过的最有韧劲的人，也是最能折腾的一个人。”

        瑶娘垂眸抿了一口清茶，茶香在口腔里弥漫，“堂爷爷，如果有一件事情可做可不做，你觉得阿嬷会怎么选择？”

        宋榆树道：“怎么选择？她不会选择，她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合意了怎么着都会去做，不会考虑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合意了八头牛都拉不动她。”

        “合自己的心意……”瑶娘低声念着这几个字，抬头粲然一笑，“你说的对，不去考虑里面的弯弯绕绕，合自己的心意了就去做。”

        宋榆树看着她，“你是怎么来桃花村的？”

        “阿嬷和我一起来桃花村，她在路上去世了，只剩我一个人撑着船来找去桃花村的路，后来船翻了，我掉进了溪水里面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桃花村。”

        宋榆树点点头，“你不光是长得像你阿嬷，连性子都一样，胆大又有韧劲。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学学你阿嬷，连瞒着家里人上山杀老虎的事都做得出来，你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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