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朵玫瑰

老宅建在吴川乡下的一个小镇，走到哪儿都是古色古香的味道。

        近几年允许重建房屋后，附近的人家都重新修缮翻新了房子，唯独温家的这个宅子早年的时候重建过一次，保留了古典的韵味，不算太旧可也算不上新。

        温闫每年过年最喜欢的就是回老宅，距离吴川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可重点不在这。

        每年回家外公总是会提前准备两份压岁钱，一份是她的，还有一份自然是温邢的。

        温之荷的车子刚停到老宅门口，温录闻声从庭院里拄着拐杖跑出来：“宝妹，小荷他们回来啦。”

        他口口声声叫的宝妹就是温之荷的母亲，大名叫陈宝儿，老些的时候喜欢名后带个妹字，时间久了他便叫习惯了。

        在外人看来还有些别样的情趣，也看得出来这老两口恩爱的很。

        陈宝儿一头微卷的短花发，素来喜欢穿旗袍的她就算是年过花甲，依旧保持了相当窈窕的身材。

        “外婆。”温闫丢下行李上前给她来了个拥抱。

        一年没见，陈宝儿自然也是想念的紧，搂着温闫嘘寒问暖。

        “我看你就是惦记外公外婆的压岁钱。”温邢试图在陈宝儿面前戳穿这个小妮子丑陋的嘴脸。

        说她是温家的掌中宝还真是，陈宝儿不但不生气，还乐呵呵的招呼温录去房间里取她早就准备好了的压岁红包。

        “本来应该是年初一拜了年再给的，今年外婆高兴，就先给你。”陈宝儿拉着温闫在沙发上坐下来。

        温邢接过温录递来的红包，光是这么一看就能看出来没有温闫的那个厚。

        不过他也不敢问，毕竟有压岁钱就已经是值得庆幸了。

        温闫这丫头什么都不行，就是记仇这方面行，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压岁钱再看看温邢：“为什么哥哥这么大了还能有压岁钱？”

        这问题一问出来，本来还乐呵的温邢笑容逐渐凝固。

        这臭丫头，是想给他挖大坑。

        “没事，咱们闫闫以后上了大学也有压岁钱。”温录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尽是宠溺。

        温闫本来是想着偷偷扣下温邢的压岁钱占为己有，不过想在他前段时间天天做饭给她吃，暂且放他一马。

        听说镇上有不少卖年货的店铺，温闫吃过午饭便拉着温邢要去镇上逛逛。

        温邢也难得回来，便答应了。

        兄妹两个走在石板路上，不出十来分钟的脚程就到了集市。

        温闫看中了一个小铺子，陈列了不少过年需要的对联画报以及一些年味的挂件。

        墙头还挂着黑檀木雕刻的平安福，温闫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店家的老爷爷从柜台里站起身来介绍：“那是纯手工刻制的平安福，小姑娘要不要买一块？”

        温闫伸手拂过木牌，指尖刚接触到表面就有一种触电般的冰凉感，每块黑檀木雕刻的内容都不同：平安喜乐，心想事成等等……

        凹陷处精细的打磨过，也不会觉得粗糙，就连周边装饰雕刻的花纹都各有特色。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手艺，要是你想另外刻字也是可以的。”老爷爷能看出来温闫对着些很感兴趣，从墙上取了一块放到她手里。

        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爷爷，要刻字的话需要多久啊？”温闫抚摸着木牌，爱不释手，“不难，我就想在后面刻一些名字。”

        温邢捧着一堆殷红的字画过来，见温闫手里拿着的木牌仔细打量了一下：“你这是打算给谁买啊？”

        “……”温闫一时憋不出屁来，咬咬牙像是在跟温邢叫板，“爷爷，我买六个！”

        刚收到的压岁钱立马就要跑出去好几张，温闫不免有些心疼。

        “来姑娘，想刻什么名字写这个纸上，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刻完。”

        温闫俯在桌上一笔一划认真的写着名字，不敢有连笔，就怕爷爷老眼昏花看不清导致刻错了。

        “还算你有良心。”温邢偷偷瞥了一眼名单，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是排在第二，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扭头去结账。

        温闫写完就把纸还给了老爷爷，老爷爷推着老花镜看着名字，诧异的目光扫了扫温闫：“姑娘，要是你下午没空，晚上也能来拿，我就住在这楼上，你按按门铃我就能听见。”

        老爷爷指了指门口安装的新式电门铃，笑意浓。

        等兄妹两个出了店门，他再次拿起温闫写过的纸。

        ——裴绍承，爷爷您几点关门？这个名字我想自己刻，千万别说出来让我哥哥知道，您悄悄告诉我就行。

        “现在的年轻人啊。”

        温邢算来算去都只算出来四个人，竟好奇起了另外两个能有幸收到平安符的人。

        “还有两个同学，你又不认识。”温闫抱着一大堆国结，流苏迎着风飘荡，划过她的手背。

        温邢满心的不信：“同学？我看你是早恋了吧？”

        “你才早恋，你全家都早恋。”她反驳的快，想想不对便立刻改口，“全家除了你都早恋，就你活该八十岁了还单身。”

        “嚯。”

        温邢感谢都还来不及，要是能成真，他下半辈子被温闫欺负死了都无话可说。

        -

        温闫有些轻微强迫症，见不得温邢把对联画报贴的歪七扭八。

        温邢嫌她太麻烦，陈宝儿倒是不觉得：“贴的横平竖直的多好啊，小邢你就是太不细致了，还整天嫌弃你妹妹，你这样没女孩子喜欢的。”

        “放心，我找女朋友绝对不找温闫这样的。”他翘着二郎腿，欣赏着温闫站在椅子上修整对联的样子。

        温录则是站在一边双手张开护着，生怕她站不稳掉下来。

        老宅的面积大，日常也就温录老夫妻两个住，肯定相对冷清一些，现在好好装饰了一下，再加上有温邢和温闫两个活宝拌嘴，平添了几分热闹与生气。

        一家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饭，温闫借着要出去散步的由头偷偷到了白天去的那家店铺。

        按照老爷爷的说法按响门铃，没一会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爷爷，打扰您啦。”温闫笑道，跨过门槛。

        白天的支棱在外头的小摊收进的里屋，铺子里稍有一些杂乱，可爷爷还是专门给温闫空了一小块位置。

        雕刻的工具摆了一桌，温闫随手拿起一个把玩。

        “姑娘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啊？”老爷爷从木盒里取出温闫挑好的几块木牌，放到她跟前。

        年纪越大，对于小一辈的这些情啊爱的，不似常人那般抱着玩笑的意味，更多的是过来人的感受。

        温闫被问得不好意思了，坐下来拿过一个刻着“心想事成”的檀木：“不是男朋友。”

        那就是喜欢的人了。

        老爷爷看破不说破，见她挑中了那牌子，继而把其他的收起来。

        温闫以前没接触过木雕，只得让老爷爷先给她打个样，笔画太多她也刻不成，最后还是听了爷爷的建议改成了名字的缩写。

        不过比起爷爷那巧夺天工的手艺，微小的几个字也能刻的潇洒，她刻的，高低立现。

        p不说也没人知道那是p，s又比其他两个字母大了一倍像个闪电，c呢，乍一看还以为是小于号。

        字没刻成，手倒是填了几个伤口，血渍顺着浸入沟壑中，温闫顾不上自己先用布擦拭着木牌，等擦净了才收拾起自己的手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闫左看右看都觉得别扭：“爷爷，我这还能补救吗？”

        老爷爷放下手里的刻刀，定睛一看，忍不住笑起来。

        这女娃娃还真有意思，他起身来到院内，拿了什么东西又回来。

        一块比自己手里还要大上数倍的酸枝木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一个名字，一撇一捺都很生硬，毫不夸张的说比温闫手里的还要丑不知道多少。

        “你觉得这个需要补救吗？”他脸上平宁，像是真的在问温闫的意见。

        温闫还算有眼力见：“这是您老伴儿给您刻的吧？”

        爷爷噗嗤笑出来，他是当真觉得温闫这丫头跟他投缘，畅然间带着一些忧伤：“是啊，她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缠着我，让我教她怎么刻我的名字。”

        “结果这不是，还没学成。”他的眼角不禁潸然，“这块酸枝木我保存至今，分毫未动，街坊邻里都说手艺不好，我就觉得刻的很好。”

        不然怎么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温闫再一看自己手里的牌子，一时好像也没那么难堪了，最重要的还是心意嘛。

        “小姑娘，这人生世事无常，该珍惜的时候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别错过了追悔莫及。”爷爷站在角落偷偷抹着泪，与其说是在告诫温闫，倒不如说是在告诫自己。

        人活这么一世，总有些回想起来后悔的事情。

        “爷爷。”温闫谈不上感同身受，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爷爷的悲伤，“我想这个牌子能不能先留在你这里。”

        “嗯？”

        “等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他一起来取。”

        爷爷笑了：“可以是可以，不过丢了我可不负责哦。”

        温闫听出了他话里的玩笑之意，捧着平安符的手微微有些颤：“没关系，丢了到时候就让他自己亲手刻一个。”

        次日，温闫出发去取平安符，老爷爷递给她一个精致的镂空木盒：“这盒子是我闲来无事雕的，瞧你小娃娃有缘，就一并送给你吧。”

        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等除了店铺，温邢才觉得疑惑。

        “你和那个爷爷怎么看起来这么熟啊？你们之前见过？”

        温闫摇头晃脑，从木盒里取出那个刻着温邢名字的平安符递给他，才算堵住了他的嘴。

        大年夜当天，千家万户都围在电视机前看着春晚。

        温闫倚在温之荷身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陈宝儿以为她困了，催促着她先回房间去睡觉。

        “那好吧，我就先睡了。”

        她摸回房间，轻轻的反锁了房门，眸中睡意全无。

        距离零点还有不到两分钟，温闫提前点开了置顶的微信好友，在对话框里打下新年快乐几个字。

        可又觉得太过没感情，退格按得太快不小心触碰到了边上的发送键。

        温闫：【新年快】

        还好她反应了得，立马撤回了消息。

        没几秒钟，裴绍承就发来了语音消息：“你发的什么，我没看见。”

        语音中的环境寂静，也让少年的字句传出来格外清晰，如同夏日的清风，冬日的暖阳沁人心扉。

        由远及近的礼炮声在耳边响起，巨大的花火从空中绽放，五光十色透过木质的窗户照进昏暗的房间，在温闫的眼中印下绚烂的痕迹。

        她不用看时间就知道，零点到了。

        “我说——新年快乐，裴绍承。”

        “嗯，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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