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上好呀，琳达

黎明时分，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千万银丝从空中垂落，被悠扬的晨风撩拨，发出氤氲单调的轻吟，好像在奏响着一首无限重复的摇篮曲。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出征的队伍如同一条色彩晦暗的河流，浩浩荡荡的从城堡蜿蜒向远山。细雨朦胧中，兰尼斯家族的旗帜在闪耀，香兰树和黑色的山脉在旗帜中起伏。

        冷雨敲打着骑士们冰冷的盔甲，骡马拉着的小车陷在泥泞里，民夫们咬牙切齿，用力的将骡车推起，骑士高举着兰尼斯家族的旗帜，在城堡前列出整齐的队伍。莉雅一身戎装，骑在黑色的战马上，白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忠诚守信是骑士的品德，她马上就要出发了，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为了兰尼斯的未来、为了莉莉丝，她都必须承担起作为领主的责任。

        只是这一去，或许就不会再有归期……

        伟大的圣灵啊，请你庇佑兰尼斯，让莉莉丝能快乐的成长，不要再降下灾难……

        “主人，需要我去叫醒莉莉丝小主吗？”老女仆玛雅小心翼翼的问道。

        莉雅摆摆手：“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话音未落，城堡石板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莉莉丝拎着裙角，在雨幕中飞快的奔跑着，银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似乎与雨幕连成一片，像一个在雨中舞蹈的精灵。

        “莉雅！”

        “莉莉丝！”

        莉雅翻身下马，与飞扑过来的莉莉丝紧紧拥抱在一起，亲昵的抵住额头。

        她想起她们这些年来共同度过的记忆，想起伴随着苦难和灾厄的短暂童年，想起母亲离世前的谆谆教诲，想起父亲伟岸的背影……

        “莉莉丝，你听我说……”她捧起莉莉丝的脸颊，温润的液体从眼角流下，不知是雨滴还是泪点。

        “莉雅，你先听我说！”莉莉丝脸上虽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激动：“乔伊叔叔他们有救了！我又梦到了，伟大的海德林，祂给予了我知识的指引！”

        莉雅下意识皱紧了眉头，信仰具有排他性，尽管她愿意引导莉莉丝去相信那位神灵，但那是为了让妹妹摆脱痛苦，而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会认可一个“异神”。

        但如今，三番两次的梦境，似乎让莉莉丝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固执又单纯的信任一个从未有过任何记载、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神灵。

        在莉雅眼里，这可不是好兆头，单纯的莉莉丝很可能会在长期的自我幻想中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圣灵慈悲！”莉雅无法掩饰内心的痛楚，抚摸着妹妹的脸颊，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应该好好休息，莉莉丝，别再胡思乱想了。梦境中的神灵终究只存在于梦境中，你要学会正视自己、直面现实！答应我，莉莉丝，别再一直这样下去，别让我担心，好吗？”

        “是真的！莉雅！你要相信我！”莉莉丝小脸严肃，语气坚定，她忽然有一丝气恼，为什么姐姐总是这样，总把自己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但她不清楚，她越是这样固执，莉雅就越不会相信。

        “莉莉丝，我希望你向我保证，无论遭遇什么苦难，都要坚持下去！”莉雅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莉莉丝，彻底否认她的神明？还是让她陷得更深？担忧与离愁交织在一起，让她愈加难以自持，“你是兰尼斯最后的希望，亲爱的，我会日夜为你祈祷，愿圣灵庇佑你。”

        莉莉丝浑身一颤，把脸埋进姐姐的怀里，轻声抽泣：“莉雅……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莉雅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然后翻身上马。

        她握紧了缰绳，不敢再回头看，害怕再多看一眼，就不舍得再离开。

        “出发！”

        马蹄滚滚，甲页铿锵，骑队沿着碎石路逐渐拉远。

        眼泪和雨水在莉莉丝的小脸上肆意的流淌，她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注视着莉雅离去的背影。

        当队伍即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时，她忽然跑了起来，不顾脚下飞溅的泥浆染脏她心爱的裙子，拼尽全力的爬上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向那蜿蜒远去的队伍高声呐喊：

        “我，莉莉丝·兰尼斯，加德罗·兰尼斯之女，以天国的守护者，力量与智慧并存，爱与正义之化身，永恒意志海德林之名，在此起誓！

        我发誓守护黑石领，善待每一位领民！

        我发誓不惧邪恶，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我发誓坚定信念，让黑石领再次繁荣，重振兰尼斯家族的荣耀！

        我发誓，我对父亲与莉雅的爱……至死不渝！”

        那瘦小的身影茕茕孑立于雨幕之下，坚定嘹亮的誓言在山谷间回荡，莉雅勒马回望，心如刀绞，泪满双颊。

        ——

        玛雅步履蹒跚的来到巨石下，牵着莉莉丝的手，将她扶下岩石，为她披上遮雨的斗篷。

        “小主人，我们该回城堡里去了，我去给您生火，淋了雨之后要好好暖和暖和，否则会生病的。”

        “不，乔伊叔叔现在需要我，我们一刻都不能耽搁。”莉莉丝拉紧斗篷，目光望向山脚下的森林：“玛雅婆婆，请你去帮我准备一些果篮和袋子，还有，把闪电牵过来。”

        莉莉丝决定亲自去森林里寻找解药，因为海德林告诫过她，“神明的知识不可轻传。”

        玛雅并没有询问原因，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城堡走去。

        山脚下的森林叫做黑石丛林，是迷雾森林的边缘地带，曾经是黑石领最富饶的地方，出产各种香料、木材、草料、野果和野菜，还有动物的皮毛和肉，就连兰尼斯家族旗帜上的香兰树，也是来自黑石丛林。

        在兰尼斯家族最辉煌的时期，大量领民定居在森林边缘，甚至有人深入迷雾森林之中，那时候，人们只依靠采集和狩猎就能养活一家人，整个领地空前繁荣。

        但兽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那些暴虐残忍的绿皮怪物，只懂得掠夺和杀戮，他们不仅大量猎杀森林里的动物，在发现人类后，更会将他们掳走或是当场虐杀！每到冬季，缺衣少食的兽人就会向黑石领发起疯狂的进攻，屠杀领民，掠夺物资。

        那场动乱一直持续了三十多年，从菲尼斯·兰尼斯到加德罗·兰尼斯，两代人拼死战斗，最终依靠一场持续了半年之久的森林大火，才成功将兽人部落驱逐出黑石丛林，赶到迷雾森林的深处。

        也正因如此，饱经战火的黑石领日渐衰微，骑士团大量减员，领民食不果腹，曾经声震波顿王国的黑石子爵领彻底没落。

        即使到了现在，迷雾森林的边缘，依旧有着兽人余孽出没的传闻。

        老女仆很快取来了两个果篮和布袋，还有莉莉丝心爱的闪电——一匹四蹄雪白的黑色小马驹。

        神明曾经说过，祂把所有的知识，都放在了大自然里。那些能够解除海神诅咒的解药，她每一个都清楚地记得。

        作为黑石领曾经的宝库，黑石丛林里生长着多不胜数的蔬果植物，其中不少都是莉莉丝现在所需要的。

        虽然黑石丛林就在山脚下，但莉莉丝不会真的愚蠢到单枪匹马就往里闯。不过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伙伴。

        ————

        李维一直在注视着莉莉丝，共享她的见闻，借此观察黑石领。

        这里必将成为他的根据地，要想将这里经营好，并且向外扩张，就必须具备种田的三大基本要素——钱、粮、人口，而且越多越好。

        而且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就算你固守一角，潜在的敌人也不会放过你。

        李维记得，在游戏的前期，血肉吞噬者的眷族——兽人，就会频繁的在陆地各处发起战争。而面对战争，就不可能仅仅依靠数量稀少的女巫取胜。

        但黑石领的现状却让李维有些失望。

        随着莉莉丝骑马离开城堡，整个黑石领的面貌也逐渐展现在他的眼前。

        山脚下沿线大多是未经开垦的荒地，随处可见泥潭积水，路旁遍布着灌木和荆棘。远远的，能够看见篱笆和栅栏围起来的农庄，靠近了才发现，农庄里除了作物，就只有简陋的农舍和泥泞不堪的土路。

        下雨天无法劳作，农夫们都在屋里躲着雨，偶尔有几个站在门口，也大都瘦骨嶙嶙，眼神满是麻木，与这里对比，城堡里简单的生活条件简直是富足到奢华。

        这些生活在农庄里的农奴们，每天连两餐都无法保证，即使是梆硬的黑面包，也难以奢望吃一顿饱。他们和牲畜吃着一样的荞麦，唯一的区别，就是牲畜直接吃，而他们把荞麦做成饼烤熟。

        饥饿和贫困会把人变成野兽，野兽没有生活，只有生存。所有鸡犬相闻、欢声笑语的淳朴农庄，都只存在于电影荧幕上。

        莉莉丝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事实上，不管是已经去世的加德罗，还是现在的莉雅，对比其他地方的领主，都称得上是仁慈。

        但很遗憾，仁慈不能充饥，也不能御寒，更无法让地里的作物长得又快又好。

        闪电在农庄边缘的一座农舍前停下，莉莉丝翻身下马，但并没有出声呼唤，不过农舍里立马有了动静。不过一会儿，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条皮毛油亮的灰狗钻了出来。

        银灰色的长毛，直立的耳朵，下垂的尾巴，十分健壮，叫做狗，但其实更像是狼。

        随着木门发出吱咔的呻吟，农舍大门整个洞开，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从昏暗的房间里走出来。

        只看了一眼，远在城堡的小章鱼就吓得浑身一颤，“这里也有伏地魔？！”

        眼前这人样貌十分古怪，外露的皮肤全是像是青灰色的岩石，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甚至连鼻子的位置都不明显，唯有凹陷的眼窝里，能看到一双深红色的眼睛。假如她闭上眼睛站着不动的话，简直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座新雕刻的石像。

        “卡拉，你的耳朵还是那么灵敏呀，哈哈~”莉莉丝揉搓着小狗的脑袋，听见声音，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早上好呀，琳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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