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神啊，请赐予我梦境吧

从1521年到1740年，长达219年的大航海期间，坏血病夺走了超过两百万名水手的性命。

        只要是出海航行，就注定要遭遇坏血病的折磨。

        当时的人类，由于认知水平有限，食物保鲜技术落后，水手们的食物普遍都是蛆虫啃过的发潮的饼干、风干得比木板还要坚硬的肉干、还有发绿的淡水。在长时间的海洋航行中，他们几乎吃不到任何的水果和蔬菜。

        长时间缺乏维生素、极不均衡的饮食，正是诱发坏血病的原因。

        而当时的人们，迟迟没有发现。

        在那个黑暗落后的时代，在不知道坏血病原理的情况下，水手们误以为遭到了恶魔的诅咒，病急乱投医，采用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包括吃老鼠、放血、浴血……但全都毫无效果。

        但在遥远的东方，出海航行的人却鲜少被这种海上恶疾困扰。

        其中的区别，就在于维生素c。

        维生素c也叫做抗坏血酸，具有极强的抗氧化性，是人体不可缺少的微量元素，富集于水果、蔬菜、茶叶、玉米和土豆以及动物的肝脏之中。

        长期缺乏维生素c，会导致胶原蛋白无法正常合成，进而导致细胞联结障碍，使毛细血管的脆性增加，从而引起皮、粘膜、骨骼出血。

        这也是坏血病症状如此恐怖的原因。

        华夏饮食文化博大精深，即便是远洋航海，在饮食上，中国人也绝不将就。不仅携带富含维生素c的绿茶，还掌握了蔬菜长期储藏的关键技术——泡菜，甚至还在船上培土种植蔬菜，用菜缸生豆芽。

        所以，我大吃货帝国的均衡饮食习惯，巧妙的避开了航海噩梦——坏血病。

        而治疗坏血病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及时补充维生素c，调整饮食习惯。

        只要还没有糟糕到内脏出血的程度，完全可以迅速恢复。

        但眼前的人们可不懂得这些，他们都觉得，是海神，厌弃了他们，诅咒了他们！

        “莉雅……我知道，这对于你……对于你们来说都太过残忍，但……大海啊，就是如此的冷酷、无情……所有受到海神诅咒的人，都终将在无尽的痛苦中，浑身溃烂……连灵魂也只能永远的淹没在深海里……”

        莉雅满目绝望，沉默着许久，才缓缓说道：“都是因为我，大家才会染上海神的诅咒，是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你，乔伊叔叔。”

        “不，不，不是这样的，”乔伊拼命摇着头，“海神的性格，就和无尽的大海一样，喜怒无常，谁也猜不到，它会在下一刻将诅咒降临在谁的头上……事实上，我们的每一次远航，都冒着巨大的风险，只要船员们没有损失超过四分之一，就已经称得上是一次成功的航行了。这是海上的水手们，一致的观点……只是我们这一次，运气太差了点。”

        一旁的莉莉丝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眼里噙满泪水：“莉雅，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圣灵教会的牧师们，他们一定能救乔伊叔叔的，对不对？对不对？”

        莉雅再次陷入沉默，仿佛一座充满悲伤的雕塑。

        “莉莉丝，乖孩子，不要为我哭泣，命运就是如此，即使是圣灵，也无法改变命运……”乔伊暗淡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泪光潋滟的脸上，心疼的抿了抿嘴。

        两位骑士走上前来，小心地架起乔伊，他的双腿看起来肿胀溃烂，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远程观察的李维陷入沉思。这个症状同样跟坏血病十分相似——下肢假性瘫痪，是可以康复的。再结合乔伊长达三个月的海上漂泊，在此期间食物淡水匮乏，患上坏血病的可能性极大。

        虽然乔伊一再拒绝，但在领主莉雅的坚持下，包括乔伊在内的十七名症状轻重不一的船员，被安置在了原本应该放置货物的马车上。一行队伍在沉重的夜色中踏上归途。

        ————

        车厢里一片漆黑，连蜡烛都没有点燃，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莉莉丝和莉雅相互偎依在一起，倾听着自己无助的心跳声，和黑暗融为一体。

        “莉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连圣灵也……”莉莉丝哽咽着，最终连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

        “我很抱歉，莉莉丝。”莉雅抱紧了妹妹不停颤抖的娇小身躯，她发现，就连她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着，“曾经有一位贵族，在受到海神的诅咒之后，寻求圣灵教会的帮助，但最终，他还是因为诅咒被埋进了坟墓里，以一种……令人绝望的惨状。”

        接着又是一段令人绝望的沉默。莉雅感觉得到，妹妹的身体在颤抖，肩膀在抽动，她可以感觉到，莉莉丝正在伤心流泪，因为她同样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失控的眼泪。

        父亲战死沙场，老管家疾病缠身，乔伊被海神诅咒，自己将要出征……莫非兰尼斯家族，要迎来末日了吗？

        不！不要！兰尼斯绝不认输！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提起的贵族，他曾在圣灵教会求助无果后，经过多方打听获得了一个流言：约克镇有一位年老的牧师，曾经成功治愈过海神的诅咒。虽然那位牧师最终还是失败了，并且在那之前的数十人几乎全部惨死，只有两名圣灵眷顾的幸运儿活了下来。

        即使希望再渺茫，终究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莉雅立刻叫来骑士队长肖恩，吩咐他立即派遣斥候折返约克镇，无论花费多少金币，务必要将那位老牧师请到黑石领，救治乔伊。

        “姐姐……乔伊叔叔能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向圣灵祈祷，请求祂庇佑乔伊。”

        “圣灵？”黑暗中，莉莉丝轻声呢喃着，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信仰着的神——伟大的海德林，祂会有办法吗？一定会的吧？就算圣灵束手无策，全知的海德林也一定有办法拯救乔伊叔叔！

        莉莉丝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进入梦境。

        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躺在莉雅的双腿上，闭上眼睛默念着海德林的名。

        我要睡着……

        让我睡着……

        神啊，请赐予我梦境吧……

        凉风拂过湿漉漉的腕足，李维感觉一阵清爽。比起狭小的陶瓮，他更愿意呆在阳台上眺望。在车队离开约克镇之后，他就已经解除了视野共享，因为那除了浪费疲劳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等待她们归来，自己再抽空检定。

        况且，李维已经猜到莉莉丝今晚想要问的问题了。

        现在所做的，就是等待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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