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你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她是罗网的人，那张良先生是怎么与她认识的？”

        张良轻笑一声，抬眼淡淡地：

        “是二师兄。前几年，她追着她母亲救命恩人的零星线索，找到了桑海小圣贤庄。并且，先找上了我。”

        那时的田言只是一个刚死了母亲的孤女，被罗网乔装打扮后进入小圣贤庄学习一个贵族女子该有的端庄大气，还有细作需要的沉稳谋略。

        显然，刚在罗网内部走马上任的赵高，需要田言这样的崭新棋子，所以不惜血本的培养了她。

        而她也不负所望，在儒家游学的一段时间里，完美的蜕变成了一名礼教合格的贵女。在谋算这方面，甚至超出了赵高的期待。

        唯一意外的是，她借着以前母亲恩人的契机，成功和儒家的张三先生搭上了线，当上了现代所谓的双面间谍。

        至于为何与张良合伙谋算，一半的原因在这位张三先生的声名远扬。

        另一半的原因，则是你一开始就猜到的。

        聪明人遇聪明人，不是合伙搞事情，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张良与田言，大概就属于前一种。

        然，这两位到底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良常年居于君子云集的小圣贤庄，虽然暗地里没少掺和六国反秦的计划，但明面上交的都是光风霁月般的潇洒人物，不会轻易接触到什么恶心的人和事。

        田言则不同，农家弟子大多出身贫寒，可以说是龙蛇混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再加上她为田猛的长女，有些事情是她想避也避不开的。

        时间一长，二人的心境自然相差甚远。

        “我……是想让她先从农家的泥沼里出来，再来解决罗网的问题。”

        “她不愿意？”

        “是。她执意要走自己的路。”

        此时此刻，同为女子的你望着张良丰神俊朗的侧颜，或许猜到了田言不愿意脱离罗网的原因……

        张良在田言心中的地位就好比之前颜二先生的师父在她母亲心中的位置一样，都是黑暗人生之中投下的一缕阳光。

        但……她母亲的惨痛教训摆在眼前，田言自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于是，她利用了与张良多年经营的友谊和信任。

        博浪沙一役，由于田言的假情报，张良败得彻底，高渐离被捕，大铁锤下落不明，他自己也是被罗网和阴阳家联手埋伏，重伤濒死。

        这其中唯一的赢家，大概就是笑到最后的田言了。

        蓦地，开雾睹天。

        那些你不知晓的隐秘剧情，如同一面沾满雾气的镜子，被张良一点点抹去水渍，映出了它的真实相貌。

        这还是头一遭，他向你毫不设防的亮了底牌。

        “楚姑娘，还有吃的吗？”他突然说。

        你还沉浸在博浪沙的漫天风沙里，被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之中。

        “呃……还有点熏肉干和野果子，你要吃吗？”

        由于时间还在季夏之末，天气还不是太冷。腊肉不好做，你只好把狼肉制成了熏肉干，存在山洞的最深处，那里阴冷又干燥，十分适合储藏食物。

        虽然时间久了容易变质，但放个六七天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起身往山洞深处踱去，临走出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退回到他面前，张良挑眉望着你：

        “怎么了？”

        欲言又止，你盯着张良披头散发的模样，终于下定决心，将藏在腰间的海蓝色云纹发带拿了出来，递到他眼前：

        “我到博浪沙时……先生的发巾早已被剑气撕碎，故而没有带回来。这是我在桑海时备用的发带，并未用过。先生如不嫌弃的话，可以先用一下。”

        你仔细斟酌着，将一番话说得尽量不那么让人想歪。

        毕竟这个年代，年轻男女之间赠个发钗、玉簪之类的贴身之物，就间接等同于私定终身了。

        何况在对男女大防颇为严厉的儒家，女孩子要是送儒家弟子贴身的东西，更是坐实了有别的心思。

        其实你也没有多大把握，能让张三先生收下这条发带。毕竟这位一直对年轻女子避如蛇蝎，生怕招惹上什么桃花债。

        大概如果不是你于他有着救命之恩，自己又身负重伤暂时走不了得休养一阵子，怕是早就礼貌的和你分道扬镳了。

        对于桑海城里，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来说，儒家小圣贤庄的张良先生，最为君子，也最为冷淡。

        洞内的火光摇摇晃晃的，石壁上也若明若暗的映衬着你和张良的轮廓，发带长长的影子在那里荡荡悠悠，仿佛悬着你的心一样。

        倏忽之间，你手中的蓝带子传来一丝外力，柔顺的布料触感在掌心迅速擦过，行云流水一般地掉落在张良的指间。

        只见散着发的张三先生，俊秀的眉眼含着一丝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虚握，搓摩了一下细长的带子。

        此情此景，你不禁有点后悔为什么当初没听那个老板的推荐买了红色的那一对发带……要不然，这灯影幢幢、素手红缨，你都可以趁机当成月老的红线把他绑了……

        “多谢楚姑娘，解了在下的一大烦心事。”

        张良将两指宽的带子绕在手心里，缕了下末梢坠着墨玉的穗子，嘴角微微上扬。

        对上他略带饶有兴致的目光，你自然是有点心虚的——这发带的样式明摆着是男款，海蓝云纹配着上好的墨玉，一看就是贵公子所用。

        不过你也没办法啊，那个异地客商死活不同意将一对发带拆开来卖，哪怕自己出了三倍的价钱也不愿意。

        还说这一赤一黑的玉石坠子是从一块石头上开采出的，布料也是西域上好的浮光锦和织金锦，再配上吴地双生姊妹俩的绝佳刺绣，处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寓意，拆开了会遭报应的。

        当时的你又实在喜欢另一条红霞色的曲纹发带，那上面的血沁古玉坠子一看就是稀世之珍，简直都要滴出来鲜血似的！

        犹豫再三，你还是咬咬牙坚持买下了一对。

        付钱的时候，你在心里打算着干脆把蓝色那个墨玉拆下来贱卖掉得了，还能略微有个几十金花销。

        但自己后来又仔细研究过，那上面的纹样精妙绝伦，与银丝勾镂的墨色玉坠遥相呼应，你要是拆了线实在有点太可惜了。

        想来想去，就只能塞在腰间做个备用的，说不定哪天就用来临时绑头发了呢？

        你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天，还就真的来了！

        虽然不是自己用，不过也是发挥了它的最大作用了嘛！本来就是贵公子用的东西，现在送给张良，也算是物超所值。

        一炷香过后，你一边切开肉干丢进锅里，一边回想着刚才张三先生用发带束起高马尾的模样——风姿卓然，令人神往。

        更别提现在他有点病弱的神态，你刹那间就觉得，这人能不沾染一身情债，现在依旧清风朗月，真是个奇迹！

        已经被美色惊到魂飞天外，仅凭本能反应在煮肉的你，丝毫没发觉身后的张良先生一直看着你发间的一抹红色。

        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是一对双生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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