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腊梅

对于棠年年能沉浸在自己思考中把孩子弄丢的这件事，系统是无语的。

        但年年一向神经大条，作为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姑娘，还是独生女，让她带孩子委实是太难为她了一点。

        眼看着人不见了，年年有些着急，就算叶景辰属实早慧，可他也不过才五岁，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她——

        她是会有负罪感的，哪怕出于主线剧情发展需要，叶景辰不会死，可她也害怕他受伤。

        毕竟一个被废掉的太子，父亲又是不争气的险些让大齐尊严不保的皇帝，他的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周太后现在虽然被礼让相待，可叶祁云也不过是看在需要维护儒家正统孝道要尊重嫡母的情形下，要做给世人看，但实际上，叶祁云对叶景辰的态度并不友好。

        他现如今虽然登基，权柄在握，但在以礼孝治天下的大齐，还是颇受制于人。

        言官讲究文死谏，因此皇帝的裁决权在一定程度上也要受到言官的监管，就连给事中这样的七品小官，都以受庭杖为荣。年年不由得想起，游戏主线剧情里，叶景辰一口气打死了八个大臣的壮举。

        好在叶祁云没他这么变态。

        要叶祁云真像叶景辰这个小兔崽子这么玩，年年想，那她也干脆不用来做这个任务了，想必叶景辰主线还没开始，人就狗带了。

        不过虽然面子工程还是要搞，但是实际上，在言官看不到的角落，暗地里，叶祁云还是有绊子可以给叶景辰用。

        不然年年也不会这么着急了。

        明日就是叶景渊的受封大典了，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前一天，宫里面忙的手忙脚乱的，叶景辰此时此刻溜出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系统的滴滴声还在耳畔循环不断。

        【宿主大人，除夕那晚，你有见顾谦之的机会，叶祁云会在宫内举办除夕晚宴】

        年年点头。

        这倒是个好机会。

        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来说，无法出宫，无法离开叶景辰，就代表着接近顾谦之的机会变少，之前年年以一个匿名的身份委托张直将自己写的有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策论递交给顾谦之。

        虽未得到什么正式提出见面的回复，但顾谦之的回信证明了他欣赏年年的才华。

        若是能搭上顾谦之这条线，在除夕夜同他表露身份，再阐明理由，或许庇佑叶景辰的路会好走的多。

        主意既然已经打定，年年的心也宽慰了几分，毕竟若是求得首辅大人庇佑，那解救他早日离开这个破地方的希望就大了几分。

        今日难得是个晴朗的温暖的日子。

        京城里这样晴的出奇又暖和的日子并不多见，北方地处严寒，由于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影响，这里四季分明，并没有亚热带气候的南方暖和。

        古人眼里没有什么关于地理知识和天气知识的正确认知，也不懂得气候的突如其来的变化都委实再正常不过。

        他们眼里只有钦天监的吉凶。

        什么古书中神光照室，梦月入怀啦，都是为了君权神授合理从而写出来迷惑百姓的，但叶祁云显然不这么想，他觉得这样的天气正是证明着叶景渊上承天意，是大齐命定的继承人，因此，他大为高兴。

        整个皇宫里也弥漫着喜悦的气氛。

        除了叶景辰。

        小暴君早上就沉默的过了头。

        年年只当他是累了，或者说单纯烦她，不想同她讲话。

        现在想想，或许从早上他就有点不太对劲了。年年想，反正现在距离受封大典还有一会儿，再说人多嘴杂的，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没人会注意到叶景辰在做什么，他应当不会被人找什么麻烦。

        这么想着，她的心安定了一会儿，但人还是得找的。

        【宿主大人，叶景辰现在在御花园，你可以去找他。】

        ……

        大冷天的，跑去御花园做什么？就算今天是难得的暖晴天，可也是零下。

        可叶景辰心里想什么，现在年年不得而知，她对这宫里的路不太熟悉，拐着弯绕来绕去才走到御花园。

        挺大的……

        有种让她回到了重新逛故宫的错觉。

        御花园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今天宫里的人都出去凑热闹看叶景渊的受封大典了，腊梅今日能看，明日也能看，自然没什么必要赶着热闹的日子看腊梅。

        棠年年找到叶景辰的时候，他正在折腊梅，但他个子太小，想去够腊梅却够不到。

        望着叶景辰又瘦又小却努力的身影，年年有些无奈，她走近前几步，手轻轻一够，便将枝头的腊梅折了下来。

        叶景辰微微抬头，便看到年年唇角微弯，眼底尽是星子般的笑意，她道:“怎么，幼度，喜欢腊梅？”

        她将手中的一枝腊梅递给他，见他并不答话，只是唇角微抿，神色淡然的望着她。

        叶景辰没有接过这枝腊梅。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这棵腊梅树，并不高，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太高了，年年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可他却不能。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摇摇头，示意年年他并不需要她替他折过的这枝腊梅。

        年年有些莫名，她木然正愣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道:“为什么？你不是想要折这枝腊梅吗？”

        她方才见他的动作，是去折腊梅，她记得没错，也不会看错。

        叶景辰眼睫低垂，背过身去，像极了一个小大人。

        这份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年年刚想笑出声，便看到他手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甚至还渗透出了鲜血。

        她没来得及多想，就去捉住面前人的手，轻声道:“怎么了，幼度，你方才做了什么，怎么受伤了？”

        手猛地被人拽住，他有些羞愤，而后道:“放开。”

        年年当然不可能放开。

        叶景辰不愿被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手上的伤，不是被欺负的，而是他自己弄的，如果年年认真些，就会发现他的衣服都有些破了，甚至白嫩的膝盖上隐隐约约还露着红肿。

        肿的很高的一块，青紫相间，看着就让人有些心疼。

        他方才在爬树。

        爬了三次，从树上摔了两次。

        民间的孩子从小摸爬滚打什么都会，但叶景辰不一样，他学礼明经，接触的是骑射礼御之道，没人教他爬树。

        他爬树，也并不只是为了折一枝腊梅。

        做超出自己年龄的事，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叶景辰的手指被强行掰开，他不想去看年年的眼神。

        他讨厌怜悯着他而不自知的她，这让他自己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那样怜悯众生的，高高在上的目光。

        分明他才是她的主人。

        但为什么会……

        叶景辰有些恶心得想干呕出来，他从早上什么东西都没吃，胃里没有东西，自然吐不出来，可他想发泄这种厌恶。

        他讨厌她。

        为什么她还是要阴魂不散的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告诉他，他有多可怜……

        叶景辰微凉的手被年年圈在手中，她的指腹微温，为他冰凉的手带来了一丝温度。

        他难受得紧。

        她身上隐约传来的白梅香气，更像是恶鬼索命一般，让他想连胆汁都吐出来。

        这种厌恶由内而外，他并非不通人情/事故，叶景辰见过或谄媚，或鄙夷，或疼爱的目光，可他却从未见过有人对他流露出这种怜悯的目光。

        如果能逃避开她。

        或者如果她意外死了。

        就没有人能再这样在他面前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个丧家之犬的事实。

        年年能感觉到他不愿意让自己看他的伤口，但小姑娘也没管叶景辰心底里到底有什么小九九，她径直把面前孩子的手给掰开，看到手心脏兮兮的，还有伤痕交错。

        她强行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严肃的看着他道:“幼度，你方才在做什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兮兮的？”

        小姑娘语气严肃，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她是真的很生气，叶景辰背着她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还浑身是伤。

        这让她有点不爽。

        年年希望他能更信赖自己一点。

        小男孩的头别了过去，他声音很轻，那点儿怒意和杀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一丝茫然与忐忑。

        她为什么会生气？

        还有，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她的语气而变得忐忑不安，是他还在做一些什么希冀吗？

        年年包里有消毒湿巾和酒精棉，现代的医护急救外伤的道具她总是备在自己身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恰好今天就用上了。

        她使劲地揉了揉叶景辰的头。

        叶景辰扭开身子，不想让年年碰，但他的力气又拗不过年年。

        小姑娘蹲下身子，把自己放到一个与他平视的距离上道:“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刚才不要我的腊梅。”

        她试图跟他解释自己方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怒意，年年觉得自己语气或许稍微重了些，不然他不会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小男孩似懂非懂。

        他的手心被迫摊开，丝丝血迹看得让人心疼。

        而后听她语气轻柔:“我生气，是因为你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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