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次日，徐正元恍恍惚惚的看向头顶的太阳，心中有些不太确定。

        他、他这就在土匪窝里住下了？

        这以后还能出去清白做民吗？

        “爹，你在那做甚？”

        回过头，正是他的大儿子在说话。徐正元眼神逐渐清明，他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再过段时间，就要过十四岁的生辰了。

        到那时，他就已经算得上是个有主意的大人了。徐正元走进，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子安，你觉得……”

        “爹，”徐子安打断他爹，说道：“咱们被人追着灭口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找官府帮忙？”

        “那还用说？！官府那群人都是吃朝廷白饭的，且他们在大人手下做事，真要报了官，咱们一家子这会儿就已经没了！”

        “所以，咱们现在能逃出来在虎头寨住下，为什么不能算是我们家的机缘？”

        “这能一样么……”

        徐子安打小就没感受到朝廷的英明，更没体会到官府的公平，因此这时他抛下那一点少得可怜的君臣之心，对他爹正色道：“爹，朝廷真把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吗？城里被水淹了，官府不管。月月加赋税，就为了给陛下建道馆。现在呢，青天大老爷要为了自身隐疾封咱们的口……”

        见他爹神色有些松软下来，他大胆道：“既如此，为何要当这昏君的臣民？”

        徐正元惊恐的捂住徐子安的嘴，恼怒无比：“你疯了？！”

        徐子安拉开徐正元的手臂，继续说道：“别人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虽然套在现在不怎么合适，但是爹，我还不想死。”

        赋税那么多，别说现下没了医馆，就是医馆还在他们手里，日日夜夜不停看病问诊，也拿不出那七成赋税。

        衣食住行哪个不要银子？且他们现在一穷二白，就是砸锅卖铁也交不上这赋税。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世道，真的能平安无虞的活下去吗？

        徐正元神色莫名，头一回对这个半大不小的儿子有了新的认知。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

        “以后这话不要再说。”

        说罢，一甩袖子，徐正元就进了屋子。徐子安拉着弟弟喊道：“爹你好好想想吧！我在这儿不白吃人家的饭，我去给人帮忙了。爹你慢慢想！”

        “爹慢慢想！”

        屋内，徐大夫坐在矮矮的凳子上，盯着面前凹凸不平的木桌，表情复杂。

        江秋意带着人往林子里跑，东看看西看看，妄图在一众杂乱无章的树林中找到点值钱的东西。

        “先生，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有人大声呼叫他。

        江秋意浑身一震，立刻精神抖擞的跑到另一边，凑近了仔细观察。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是棵野菜，薅了拿回去下锅吧。”

        忙了一上午，值钱的玩意没找到，却采到一筐野菜。满满当当的，足够寨中人吃一顿饱。

        没精打采的带着人回来，江秋意一时间有些心塞：这都什么事啊！

        虎头山是荒山不错，但他刚开始总莫名觉得山上就是有好东西，很值钱的那种！

        江秋意死活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值钱东西，自暴自弃道：“要不然算了？不行不行，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下，万一呢。唉，可是要是真的白忙活一场怎么办啊。”

        “在想什么？”

        猛不丁听到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江秋意差点跳起来。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才又慢慢坐下：“没什么。”

        周寒生来到此处的时候，就看到小哥儿正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把饭食放在桌上：“叶儿说你还没吃饭，我就顺带给你捎了过来，不饿？”

        “……饿。”他回来后一直沉浸在自我怀疑中，差点把最重要的吃饭给忘了：“多谢大当家。”

        “不必客套。”周寒生看他神色不虞，瞬间就猜到了事情真相，他笑道：“今日也才只是头一天，荒山中若真有宝贝，哪里能这么轻易就找到的？”

        江秋意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忍不住的心情低落。在虎头寨里，他得众人敬重，寨中老小都是尊称他为“先生”的，什么累活都包揽过去，从不叫他插手。

        如此，他自然也想用什么来回报他们，可……

        偏偏天不遂人愿。算学本就简单，他已经教了个大概，如今已经能有聪慧的学生举一反三，已然用不着他操心了。

        江秋意沉沉的，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活跃起来：“我知晓的！待明日我再去一趟，明日找不到就后日，后日还寻不着就……大后日！”

        反正，总有一天肯定会找到宝贝的！

        小哥儿刚刚还垂头丧气，突然想通了，就立刻雀跃起来，一点没有刚刚的忧心忡忡。这副鲜明的表情与神态对比，一时之间竟叫他挪不开眼。

        “咳，”周寒生心底略微一颤，忽然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太好，转开目光，盯着那碗野菜制成的饭食，低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先吃饭。”

        出了房门，他骤然呼吸到清凉无比的空气，将昏昏沉沉的头脑吹了个清醒，大步离开。

        次日，令周寒生没有想到的是，徐正元竟专门来明堂寻他。

        周寒生看着对面的中年汉子，道：“徐大夫找我有事？”

        “这、确是有些事情，只是……”他看了看一旁凶神恶煞的土匪们，心中略有慌乱。

        “没事的，他们都是自己人。”周寒生对几人道：“你们别吓着人了。”

        这可是对虎头寨有大用处的人，虽说胆子有点小吧，但据说医术不错。昨日也接到消息说他儿子出来帮寨中人干活，能教出这样的孩子，胆子小就小点吧。

        “凶神恶煞”的土匪们委屈极了：“没有啊！我这不是很和善？石头你说是不是！”

        石头毫不留情的嘲笑：“拉倒吧，自己长的凶就少说点话，安心当你的门神。”

        石头自己本身长的一副老实样，旁人一眼看过去，自然是更偏向于石头，而不是凶神恶煞的土匪。不过他嘴毒，心也黑，仗着长相老实，坑起人来确实有一套。

        周寒生看他俩说了几句后安静下来，不再理会，对徐正元说：“徐大夫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言相告，我虎头寨能帮的一定尽力。”

        徐正元在一屋子人的热切注视下呐呐道：“无、无事，只是我、我知晓贵寨中派人去寻药草，若用我帮忙，一定竭尽全力。”

        他虽然不敢同他儿子那般生出不一样的心思，但他懂事理。虎头寨给了他们一个住处，给他们吃食，就算人愿意供着他，他也不会跟子安说的那般吃人白饭。

        徐大夫三四十岁，脊背却已经微微弯曲，周寒生微微一笑，欣然应下：“徐大夫愿为我寨出一份力，我自然是高兴的，既如此，能否请徐大夫带人去林中找些药草回来？”

        周寒生心知这个徐大夫行事谨慎，如此行为，必然是听人说了什么。若非如此，这等谨小慎微之人必定会多观察几日才敢再来找他。

        想起昨日递过来的消息，二事结合起来一看，此人应当是听进去了他儿子的话。

        “徐大夫不必担忧，我派人协助您一同，一是采集药草，二是保护大夫人身安全，此点尽可放心。”

        周寒生有些好奇，徐正元这人……是怎么教出那样跳脱的儿子的？

        徐子安年龄不大，却看的如此通透。周寒生起了兴趣，决定改日见见他。

        徐正元心中的石头缓慢落下，他对虎头寨有用，这些土匪们就不会轻易动他和他儿子们。再怎么着，也会等他们没有利用价值再杀，至少现在不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土匪头子腰间的大刀砍下头颅。

        “是，小人必会竭尽全力。”

        周寒生点点头：“虎头山一直有荒山之名，若采不到也无碍，看看有无其他值钱的草木便是。”

        徐正元忙不迭应下，周寒生叫人将他送出明堂外，又与明堂众人商议起事情来。

        江秋意再次准备带人去林子中时，猛然发现还有一伙人也正在朝林子中走去。

        他问身边人：“那些人是……？”

        身边带的人都是护卫队的人，听命与周寒生，前一天就知道了这情况，他道：“那是前些日子来寨中的徐大夫，听闻他昨日去了明堂，给自己找了份差事。”

        “是去采集药草？”

        “是。”

        江秋意沉吟片刻，对几人道：“我们同徐大夫一同去吧。”

        他自己对那些花花草草生长的地方一窍不通，只是见过长什么样子而已，真要叫他自己找，还不晓得找到什么时候。

        还不如跟随大夫一同前去，既能长长见识，也说不定能学到点东西。

        说罢，便加快步伐跟上了徐正元的小队伍。江秋意上前打了声招呼：“徐大夫，可否跟随您一同去？”

        徐正元胡乱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各自的小队伍合起来，就变成了大队伍，十几个人往林子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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