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徐元正手脚颤抖，他们一家子正在被虎头山的土匪们赶着走。

        他是明启县中回春堂的大夫，坐诊几十年从未出过什么大差错，悬壶济世行医救人，在县中百姓心中十分受尊重。

        两个儿子也是懂事的，自小就跟在他身边学医术，早已经能够治些小病。

        前些日子明启县遭了水患，县中百姓多受伤，因此回春堂大门经常人来人往。

        也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一伙人，说是听说他徐元正是城中医术最好的大夫，直接强硬将他带走，说是要给大人看病去。

        他狼狈的抹了把灰扑扑的脸，背着行囊，转头看了看跟身后的两个儿子，提起笑脸：“爷，俺们几个小的身上并无银钱，只带了被褥行李……”

        石头横眉竖眼的瞅了瞅面前卑躬屈膝的人，这啥意思啊？说他们是抢钱呗？！

        石头心中十分不爽快，不知道这些日子城中百姓讲他们虎头山传成什么打家劫舍的恶人了，真是！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抢他们那一星半点的。

        再者说，他们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他们这叫山民，山民懂吗！他理直气壮的想，他们虎头寨中人才不稀罕做那些丧良心的事。

        “行了，你们来这做什么的？”

        徐元正一听这话，瞬时明白土匪们好像误会了他们，急忙解释道：“我们一家子是在……”

        眼看着到了山寨门口，石头打断他：“有啥事一会儿跟我们大哥说罢！”徐正元只得低头作罢。

        他回头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就转过头，走在人群最前边。

        嘿，可别说，这条新修的路就是好使。不仅方便他们上山下山的跑，就是今日碰见这鬼鬼祟祟的人也能直接从这条路上赶回来。

        这条路中间经过三个林子一条小溪，绕来绕去的，若不是专门做了记号，他还真记不住这路。

        徐正元拽着自己两个儿子，将他们拉在身后，默不作声的观察附近情况。

        周寒生与江秋意来到此地时，正巧看到一群人中围着一个中年汉子和两个年龄不大的少年。

        江秋意有些疑惑，歪了歪脑袋，问道：“他们就是鬼鬼祟祟在山脚下的人？”

        周寒生斜斜看了他一眼，抬手叫来石头：“这个就是你捉住的人？他们可有说了什么？”

        石头尴尬的挠挠脑袋，这人好像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可是被他一句话堵回去了。

        “罢了。”一看到石头这副表情，周寒生就懂得他啥也没问就给人绑上山了。

        摇摇头，周寒生走到那人面前，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山脚处鬼鬼祟祟。”

        徐正元被这面色冷硬的土匪头子吓了个不轻，他只是一介大夫，连明启县城都没怎么出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周围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手中拿着一些他看不懂但直觉会伤人的玩意。

        周寒生瞧瞧他紧张的神态，放缓声音：“莫怕，只是随意问问。”

        “…好、好汉！我这一家子是县里回春堂的，都是大夫，在城中日子活不下去了才想着出去寻个活路……经过虎头山时，我想着采些药草随身携带，也好去其他城中有个本钱，还未来得及采摘药草就……”

        徐正元不经意看见土匪头子腰间别着的大刀，更是战战兢兢，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并未做过什么事情啊！”

        “……”周寒生转头去看石头。

        “嘿嘿……”石头心知自己办的事情有些莽撞，十分理亏。片刻后又凑到周寒生身边小声提议：“大哥，这人是个大夫，不若将他留在咱们寨中？”

        此时虎头寨正是用人之际，且最近天气多变，下山买草药也苦无没钱。综上所述，若这大夫能留下来，可以为他省下一大笔钱。

        “我好像见过此人？”

        就在这时候，江秋意低声自言自语道。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中年汉子，怪不得他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县里回春堂的大夫啊。

        这大夫他也曾经听闻过的，叫什么……叫什么来着？他好像忘了。

        见小哥儿一脸沉思状，周寒生撇开喋喋不休的石头，转而问江秋意：“小先生见过他？”

        “见过的。”江秋意点头，想到他那渣渣爹曾经好多次请大夫回家，不是要给他自己开强身健体的方子，就是给他宠爱的各个小妾们把平安脉。

        其中，此人来的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江秋意的确曾在府中见过的。

        “你听闻过他？真是大夫？”

        “是，县城中仅有回春堂一个医馆，余下的都是些赤脚医生罢了，我爹曾请他去府中把过脉。”

        得到肯定的答案，周寒生就可以确定这人口中所说的话不曾骗人，还算老实。

        不过……周寒生问道：“你是大夫，怎么会活不下去非要往外边跑？”

        现下金州有危，百姓人人皆知，出了比较安全的县城，外边不知道有多少流民。周寒生看了眼徐大夫薄弱的身板，心中更是想不通。

        按理来说大夫应当在县城中的日子不差，不说当官的做生意的有钱人，就是平民百姓，有了病也得去医馆。

        平民百姓尚且还能在县中过活，按着小哥儿刚刚说的那般想下来，这人实在没有理由逃出县城往外边寻活计啊。

        徐正元眼看着众人虎视眈眈，身边的几个大汉更是眼露凶光，顿时一股脑把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是、是因为有人请了我去给县令大人诊脉，未能治好大人的病，就、就要被封死口了……”

        大人的病是隐疾，不能说出口的那种！他知道了此事还治不好，自然有人担心他会将此事捅出去。

        徐正元将自己俩儿子从身后扒拉出来：“好汉，我儿子是无辜的，能否求您放了他们？”说着，就让俩孩子扑通一声跪地上。

        周寒生让人将其扶起来，道：“虎头寨并非恶人，我们也是些活不下去的人，凑在一起占了虎头山过日子，若你们无路可去，可以考虑留在虎头寨。”

        “石头，将人带下去安排个住所。”

        他们虎头寨都这么穷了，这种有本事挣钱还有大用处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可不能让人跑了！

        放走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外边乱的很，他们又是不得不逃离县城，匆匆忙忙，定然还不晓得去往哪里好。

        虎头寨虽穷的叮当响，但好歹有口饭吃，寨中又是安全的，何愁留不住人？此时不招揽更待何时啊！

        被人带下去时，徐正元还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坐在土匪们给他准备好的屋子中，对上俩儿子的眼睛，猛然落泪。

        周寒生处理好了事情，继续同江秋意道：“小先生，刚才还有一事未与你说。”

        江秋意原本觉得此处没自己什么事了，就想着早点去灶房吃饭。听到此话，只得默然转身，心中腹诽：为什么每次他要去吃饭的时候大当家都有事情要对他说！这样真的很饿哎！

        “给。”

        江秋意看着眼前一双粗糙的大手中拿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草纸，正稳稳的递到他面前。眼露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周寒生或许看出了他眼中疑虑，笑道：“我不会坑骗小先生的。”

        “没有，”江秋意立刻摇头：“没有怀疑大当家坑骗我。”在虎头寨有些时日了，他晓得的。

        他接过四方方的草纸，一边拆开一边问：“这是什么？”

        还没等到回答，就看到了草纸上两个大字——虽然潦草，但确实写着“借条”二字。

        内容还没看，他就满怀激动抬头去看大当家，眼睛明亮，语气兴奋不已：“这是给我的吗？”

        他的银子哎！

        “是。”周寒生面容不复冷淡，解释道：“你的银子是自己的。寨中缺银钱用，小先生愿意把钱拿出来供我们使用，我却不能白白拿着。”

        “就当作我借小先生的银子，往后虎头寨有了银两，就立刻还上。”

        江秋意呆愣片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去看那张草纸。

        此刻江秋意才后知后觉想到，就算是一张粗糙无比的草纸，对虎头寨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他摩挲了手中的草纸，心情复杂。

        “大当家不必如此的……”他犹犹豫豫，其实不给他写借条也没什么，就是真的不准备还给他，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那会儿把积蓄拿出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着首先要活着，然后才能有机会享受金银珠宝荣华富贵。

        他重视金银，却更重视自己的命。

        周寒生道：“你愿意拿出来银两是你的决定，我要写借条给你，也是我的决定。”小哥儿独身一人，自然是有些银钱傍身才是。

        况且，小哥儿愿意给，他也没那个脸真把这事当成是小哥儿应该做的——这把他的脸往哪搁？虎头寨固然穷，但也不是这辈子就穷到底了。

        “好了，给你拿着就是。”

        江秋意见推拒不过，便高兴的点点头，总归是以后的事情，管他呢！

        现在看着手中的借条，说不开心那都是假的！银子哎！谁会嫌弃自己银子多！

        “大当家，你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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