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落

　　倾城自觉此次外出实在是不顺，在凡间还没能好好尽兴地游玩儿，却无缘无故地来到了昆仑。也不知那施了法术将她掳了到昆仑的是何方人物，竟有如此高的法力，让她毫无还手招架之力。倒是有幸遇见了好心人，却是刚刚醒来又被下了毒药。听闻此处有极高的仙障护持，可见那歹人也必是修为不凡。也不知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使得那人不依不饶非要致自己为死地不可。

　　醒来后服食过汤药，倾城依然觉着头晕目眩的，想来这两次接连被害，确实伤到了身体。勉强站起来也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总觉一阵天旋地转，于是也只好乖乖躺着休息，就当是养一养元神罢。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当真是无趣之极。除了胡思乱想也不能做些别的了。她仔细想着近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思来想去也是毫无头绪。在家中自然是不太可能，平日里守着家里也不会远走的，总是在附近玩闹，能惹出什么事情来。那便有可能是在凡间了？她和茉儿只吃了些菓子，喝了几盏茶水，又看了看热闹而已。若说是跟谁有过往来，无非是与店家和小二们说过几句话而已。对了，还给了那说书先生和街边傩戏表演的小童们几个钱，也只在别人道谢之后点过头微笑而已。当真是想不起来有可能是得罪过谁。

　　莫非是东海的仇家？只这样闪念了一下，便更觉是无可能的。四海升平了几万年，虽也是有过一些战事，但都得以很好的平息了。父君更是再谨慎和善不过的人，更不用提去得罪谁。哥哥们虽也有调皮的，但必然是不会做出那当真出格的事情来，更遑论与人结怨了。倘若是有什么世仇，那她应当也是会听说过的吧。

　　她整日里与小仙娥们是最能玩到一处的，若真是家中与谁家有仇怨，她却又怎会不知。就连六嫂嫂早几年在闺中时候就已倾慕六哥哥这样的闺阁隐秘之事，都是她最先知道的。便如说书先生和民间故事话本子里所讲的那样，上如规矩甚重的皇宫内院，下如御下甚严的大家小院，有哪里的下人不传主人家的闲话，又有哪里是真的藏得住秘密的。

　　想起在家中，以前她也偶有身体抱恙，或是因为贪玩而伤了自己的。若是要卧床不出，茉儿她们总会陪在一旁逗趣儿，学些民间的玩意来哄着自己打发时间。学着人家玩骰子，但是派彩的时候，却是随着自己的性子随意现拉出些物件来做彩头。簸钱的话她却总是会输，好在银钱除了要到下界游玩时花销，平日她们也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从民间学来的好玩事，何止是这几样。那人间烟火气的下界，也是极有趣的。就说那些端正恭敬的文人们，也是常常会找些个作诗对令的法子为趣。听闻不少的学究大家都是极谙美食的饕客。就连簸钱这样的小把戏，她也记得曾有诗句云“阶上簸钱阶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再瞧瞧自己，此时也只好是乖乖等着那毒气散尽，身子好些了才能想以后。她忽然间消失不见的事定是将茉儿吓坏了。总是要陪着自己胡闹累得茉儿也总担惊受怕，不过好在她同自己一般，也是爱玩的。家中父母自是懂得自家女儿，不会真的斥责侍婢随从们。茉儿是个机灵的，发现找不她自是会先行回东海去报信的。

　　好在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第二日倾城便觉竟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过了恩公和照顾那照顾她的婢女，她便离了昆仑。

　　昨日里躺在那里还想着要早些回去东海，省得家中为她担心。今日见身体好些便又将那病榻之上的思虑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看如今这情势，再要自己逃出来游玩应当是越发难上加难了。只想着还是要好好抓出这次机会，疯玩一阵子再回去的好。再说这仙界一日便是人间一年，略略等上些时候也应该无大碍的。她生来便调皮贪玩得紧，家里也是早都适应了的。明日便是凡间的月令节了，她在心中对自己说，过了明日定是不会再多流连，一准儿快快回去了。

　　只是没有茉儿在身边，稍稍觉得无趣一些。倾城独自一人来到城西的一处水边，斜倚在一棵春海棠树下，看着小河对岸来来往往热闹的人，倾城想起三哥以前送她的那副关于民间七夕的画作。那副画里的景致，便有些像眼前所见了。想来那位作画之人，也许也是如她一般，只是想在那喧嚣之外休憩一番，结果却妙手偶得了那样一副佳作吧。

　　偶尔有一阵阵轻柔的风，会吹落几朵海棠花，掉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不停地飘在上面打着转儿。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轻风吹着她额间的几缕碎发，有些痒痒的；风拂过脸庞，也有些暖暖的，倾城不觉困意来袭，不知在何时竟睡着了。

　　睡梦之中只觉得有一两声鸟鸣，越来越近，不一会变成了很多只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是一群鸟儿在同时吵架一般，格外聒噪。听着声音的来处，应是落在她靠着的这一树海棠上。搅扰地倾城从梦中醒了过来。她纤纤玉手朝着枝头轻轻一挥，想借着仙法驱走那一群鸟儿落个清静，再睡上一会。

　　鸟儿们果然挥着翅膀一起飞走了，海棠花也跟着落了许多。但同时竟还有一只白白胖胖、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也跟着一起落入了倾城的怀里。

　　本来有海棠从面前落下，倾城便觉着鼻子痒痒的，被这个圆滚滚的东西这样一吓，“阿嚏！”倾城和这个圆滚滚的东西竟同时打了个喷嚏。还没来得及去细看这是个什么，倾城先发现怀中落着的海棠，竟然都一时间变成了一蒂两朵的并蒂花。

　　“谁呀？打扰本大人睡觉。”那个圆滚滚从倾城的裙子上滚了下去，落在了河边的草丛里。它使劲摇了摇头，仿佛是要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头上沾着的小草并没有摇下去，它端坐在原地，定了定神。原来是一只胖胖的小白狐。

　　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头上还沾着小草，凶巴巴地左顾右盼着，倾城不觉地笑了出来。那小白狐闻声看向了她。

　　“姐姐。”它跑过来，蹲在倾城脚下，乖巧地叫了她一声。

　　“你会说话？”倾城转念一想，继续道，“抱歉，是我。我本来只是想驱走树上的鸟儿。”

　　“姐姐。”它又乖巧地叫了一声，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倾城。

　　“你不怪我？你摔疼了吗？”倾城把它从草丛里抱了起来，放在怀中。

　　小白狐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抬头看着倾城笑着说道：“姐姐，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仙子了。”

　　“你看出来我不是男子了？”

　　“姐姐这么美，当然是最美的仙女。”

　　无论何时，那些夸姑娘美丽的话都是很中听受用的。听到这样的话，倾城的心情也自然是极好了。她轻轻地抚了抚它白白的茸毛。

　　“你叫什么名字？”

　　“白狐”

　　“这我自然知道了，我是说你自己的名字。”见它还盯着她看，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倾城继续问道，“就是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

　　小白狐失落地低下了头，然后摇摇头，慢慢地小声说道：“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

　　“抱歉，是我问错了。”

　　“要取名字吗？姐姐给我取一个吧！”

　　“我？”

　　“嗯。”小白狐坚定地点了点头，看着倾城，在期待着它的名字。

　　倾城看了看怀中的小白狐，又抬头看了看这一树海棠。

　　“你是从这海棠树上落下来的，你就叫‘阿落’，如何？”

　　“阿落？”

　　“嗯，你可还满意？”

　　“阿落！阿落很喜欢。”

　　“我也喜欢。”

　　倾城低头笑着看它，轻轻地抚摸着它软软的白色茸毛，此时又看见了落在身旁一地的并蒂海棠花。

　　“这是怎么回事？”她捡起一朵并蒂海棠问道。

　　“刚才我正睡着，忽然掉了下来，人家的仙法都被姐姐吓出来了。”

　　“仙法？”

　　“对呀，打喷嚏的时候不小心的。”

　　“哦？”

　　“姐姐没看出我是九尾白狐吗？”阿落看了看圆滚滚的自己，此时它还是个胖嘟嘟的幼狐呢，于是无奈道，“当然，我还小嘛。”

　　“我看出来了，不过，这又是哪一路的仙法？”

　　“我们九尾白狐一族，生来就是司情媒的灵宠，所以你看我的喷嚏，花儿都成了一对儿了。”

　　“哈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倾城不禁被阿落的可爱逗笑了。

　　这样和阿落一起说笑着，竟然发现河对岸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在掌灯了。

　　“天色也晚了，我送你去你哪里？”

　　“送我？姐姐不带着我吗？”阿落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当……当然！”倾城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阿落那样委屈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忍伤害。而且它这般可爱，倾城自然是万分喜欢的。瞧着它那样子应是没有家人的，若不会有人着急寻它，倾城倒是很愿意一直带着它的。本就舍不得，现下知道能带着它一起，倾城自然是喜笑颜开。

　　“对面那家会仙楼，你可喜欢？那里有这条街上最好吃的菓子。”

　　“喜欢！菓子我最喜欢。”

　　“那就他家了。”

　　倾城起身，抱着阿落向附近的小桥边走去。

　　正走着，倾城忽然停了下来，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惊异。

　　“姐姐？”阿落觉出了不妥，在她怀中抬头看着她问道。

　　“哦。”倾城回过神来。

　　“是有什么事吗？”

　　“我丢了件要紧的东西，我们去方才的地方找找吧。”

　　……

　　“姐姐，那东西是格外要紧的吗？”

　　“是必须得找回来的。”

　　“那我们再去别处寻吧。”

　　“等过了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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