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鸠占鹊巢

自那日易承欢与魏时卿发生争执之后，两人没有再见过面。

        魏时卿果然在外面寻了一处房舍，高寒帮忙牵线操持此事，因而寻得的房子价格也便宜，房东人也和善。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魏时卿便开始搬离易府，那时天气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时候搬家总有些凄零寥落之感。

        魏时卿离开那日清晨，无人相送。他离开之前去了易承欢的院子，却也只是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便独自离去了。

        这时易承欢已经醒了，不过却未起床梳洗，而是歪在床边，百无聊赖的打起了璎珞。

        这时元庆进来回话：“小姐，之前您吩咐云锦楼做的几身冬衣刚送来了。”

        元庆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

        元庆：“那先生的……”

        易承欢：“送到他院子里去吧。”

        元庆：“先生已经走了。”

        易承欢愣了愣，然后说到：“你拿了出去，随便给什么人也好，扔了也好。”

        元庆不敢说话，只能拿着衣服出了院子，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吴玉颜。吴玉颜见她手里捧着的是男装，花色样式也十分新潮，用料也珍贵，便多问了几句，才得知由来与缘故，因与魏时卿相关，吴玉颜便存了些私心。

        吴玉颜：“你这个傻丫头，你家小姐是在说气话呢，哪里就真让你拿去扔了呢。不然你给我吧，我来料理。”

        元庆有些犹豫，说到：“可是，若是小姐问起来我怎么说呢？”

        吴玉颜：“你便说随便送来外面的人了，这样你家小姐也解气了。若是日后她气消了，得知你并没有扔掉这衣服，或许还要赏你呢。”

        元庆信了，便将衣服给了吴玉颜。

        吴玉颜拿到衣服后便独自一人匆匆出了门，出了府向两三人打听后便寻到了魏时卿的踪迹，不过她并不急于追上去，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知道看见他进了一间房舍。

        吴玉颜在外稍等了片刻，此时天空下起了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未几，吴玉颜进入了魏时卿的房子。从大门进入便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右边长着一棵粗壮的树，此时已经是只剩下零星的枯枝，不过若是来年发芽生叶，倒也能罩的这院中清幽。吴玉颜敲门，魏时卿应门，见来人后魏时卿有些惊讶，但见她身上落雪，便赶紧让她进入房间取暖。

        吴玉颜说明了来意，并将冬衣交给了魏时卿。她并不知魏时卿和易承欢究竟有何矛盾，只知道两人发生了争执，然后府中便传出魏时卿要离开的消息。此时，魏时卿果真离开，吴玉颜心中竟然有些觉得是好事，至少他不用寄居他所，也不用整日呆在易承欢身边为她操持与思量。

        吴玉颜：“我不知道先生和妹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先生切莫因此和易府产生了嫌隙，妹妹虽然骄纵了些却也没有坏心肠。日后，先生若有事，可差人传话与我，我必定尽力而为。”

        魏时卿：“如此，先谢过表小姐。”

        两人并无闲话，雪停后吴玉颜便离开了。

        魏时卿离开后的几日里，易府一切如常，易若海仍旧是官务繁忙，姑太太亦是日日训练吴玉颜的女红厨艺等等。只有易承欢，因为不用上学，日子便觉得清闲了起来。而这几日因为寻到了一个古乐谱子，赵谦明忙着在醉音阁中叫人学着复原，进而也没有来找易承欢。

        这日，易承欢和秋意收了院子里梅花上的雪水存在罐子里头，准备储藏着来年酿酒。叶俏和元庆在房中给两人温了酒，等她两人进了房内便立刻送上温酒，给她们掸雪换衣服。

        秋意：“整整两坛的雪水，小姐，等明年咱们酿青梅酒可好？”

        叶俏：“光听着这两字，我的牙便酸了。”

        易承欢一边喝酒一边说到：“那便给你单取出一份，放上三倍的冰糖，准甜出蜜来。”

        话毕，众人都笑了。

        这时，元盛急急忙忙的进了院子里，站在门口回话。

        元盛：“小姐，我有要事禀告。”

        易承欢对元庆说：“快让他进来，外面太冷了。”

        元盛进了房中，没来及掸去身上的雪，便说到：“回小姐，我方才在街上采买，听见人说今日有人去应了翰林院的招贤榜。我细细的问了，说应榜的人是榆木斋的南墟公子，可是我之前听小姐说过，这南墟公子胸无半点才墨，怎么可能是这连夺六场诗会魁首的幻了居士呢？”

        易承欢听后，心中十分震惊。

        原来这南墟在调查这幻了居士究竟是何人时，想到普通信鸽能够往来两地通信都是经过长期训练，但为何这幻了居士的信鸽每次都能找到不同诗会的地址呢？于是南墟暗中打听，终于知道原来有一种信鸽是从小以香料豢养，长成后便可以通过气味辨别方向，只要在送信的目的地撒上些香粉，便可以引得信鸽前来。于是南墟辗转多方终于找到临安城中贩卖此类信鸽的商贩，又找人来为近日买过信鸽的人画像，最终发现买这信鸽的人是赵谦明。南墟这才想起这几次诗会上赵谦明的种种异常举动，便悄悄跟踪他试图发现些什么，结果竟然看见赵谦明和易承欢在白云居见面。南墟悄悄附耳在门外，便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得知幻了居士是易承欢的南墟十分惊讶，很快他便心生一计。南墟和父亲南端商议后认为，易承欢不可能会去应下这个招贤榜，就算她想，易若海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父亲招贤，女儿应榜，这简直就是笑话嘛。于是南端让南墟假冒幻了居士应了这招贤榜，等他当了这学正，以后临安城中的书斋里就属它榆木斋一家独大了。

        当天傍晚，易承欢站在易府的大门前焦急的踱步，等到易若海回来时，易承欢便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

        易承欢：“父亲，招贤榜的事情，真的让南墟应招了吗？”

        易若海：“是啊，你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说起来你和这事也算有些渊源，这次招贤的人所持名号竟然和妙闲师父给你取得字相同，叫幻了居士，真是巧了。”

        易承欢无心听父亲的寒暄，继续着急的说到：“不可，父亲你这般应下太过草率了。”

        易若海皱了皱眉：“如何草率？此人道出了诗中之意与作诗之理，又将如何作诗如何以信鸽传诗等一一道来。况且，招贤之事是翰林院众主事一同决定的，并非我独断。”

        易承欢：“可是，若这南墟真有这般诗才，为何要隐姓埋名，不直接在诗会上光明正大的作诗夺魁呢？”

        易若海：“这点他也解释了，只因这南端先生望子成龙心切，便对南墟要求过分苛刻严格，日常少不了训斥和贬低，每每他做了诗文交与南墟审读，都只会得来长篇的批评。长此以往，这南墟便认为觉得自己胸无才墨不敢在外人面前认真作文，每逢诗会也只能规规矩矩模仿一些骈句，以防遭到责骂。只是近来他突发奇想借幻了居士一名将自己的诗作寄与诗会，想看看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没想到却效果奇佳，如此才反复为之。”

        易承欢难以置信：“这些都是如何胡编乱造出来的说辞，父亲你们竟然也信了。这南墟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何能做出这些诗文？”

        易若海有些疑惑：“你从未见过南墟，如何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易承欢：“谁说我……不是，我是听传言说他……”

        易若海：“传言？是你的传言可信，还是翰林中众主事的判断可信，你不要胡闹了。况且，如果南墟不是，那真正的幻了居士在哪里呢？

        易承欢语塞，眼神有些慌乱。

        易若海揉了揉眉头，然后说到：“行了，我也乏了，叫人传饭吧。”

        易承欢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幻了居士，又想不出好办法揭穿南墟的冒名顶替，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听之任之。她心想只要南墟当这个学正不作弄出什么伤害学界和书斋之事便可，久而久之若是众人看出他没有什么作为，也没有什么才学，自然会有有才之士来顶替了他。

        而另一边，魏时卿听说了此事后，心中便更是五味杂陈。一面幻了居士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心，而南墟的冒名顶替带来的不安更甚之，他深知城中书斋之间的暗中较量，更是领受过南端的狡黠阴私与南墟的嚣张跋扈，若是让这样的人统管书斋，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然而他现在虽然官入中书，却也只是从七品小职，更是与翰林无涉，若日后有个何事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然而，让魏时卿烦恼的并非只有这一事，眼前便有另外一件更加棘手之事。自从魏时卿搬离易府以来，吴玉颜便三五两日的借口前来探望，或是做了新的吃食，或是带来新做的汗巾腰带等物，甚至是找了些诗集文册向魏时卿讨教。然而，每每前来魏时卿总是要询问一番易承欢的境况，吴玉颜通常也会具实告知，这让魏时卿虽身在易府之外却也对易承欢日常之事熟知。魏时卿不时会手书信件托吴玉颜递给易承欢，然而却从未收到过易承欢的回信，便以为易承欢仍旧在生自己的气，但实际上是吴玉颜暗中将信截下了。

        魏时卿心知吴玉颜这样频繁往来甚是不好，时日久了便经常以官中有事婉拒吴玉颜的探视，吴玉颜也信了。后来虽然来的次数少了些，却也能在魏时卿的休沐之日常见她的身影。时日长了，魏时卿逐渐体会出这吴玉颜对自己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心中甚是苦恼，不知作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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