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城第二天（三）

事不宜迟，贾道南重申这次任务。他把之前三支小队的人员构成略作调整后，重新分成三支十一人的队伍，三支队伍将分别从北、东、南三个方向搜索灭神草、三环迅蛇这两种药材。

        第一支找到尽可能多的药材的小队放出红烟信号，然后即刻回城解决城中困局。另外两支小队在各自找齐十箱药材后回到此地，调配解药，投入水源，治理根本。

        一队由贾道南率领，继续沿曲河向东行进；他的近卫水师则带领二队往北出发；剩下的三队交由夜烛指挥，顺着一条支流朝南搜寻。

        其中，三队人员变动不大，包括祉、柳素、章承兴、周乐安在内的九人都是原先的三队成员，新加进来的是一名男子崔胜，他就是之前那位因为弟弟身亡迁怒于祉的哥哥。

        临出发前，众人以水代酒，一齐干了一杯。

        贾道南提醒他们：“兽群为了寻找食物也会向不被毒雨影响的地方聚集，其中不排除还有我们未见过的怪物，如那头会钻土的巨兽，之后的路途大家千万当心。”

        嘱咐完毕，三支队伍各自出发。

        灭神草喜温，常生长于阳光充足的地方，三环迅蛇喜阴，巢穴多驻在阴凉潮湿之地。夜烛看这片密林枝繁叶茂，地面湿润，决定先带队在林中寻觅三环迅蛇，搜集足够蛇胆后再出林找寻灭神草。

        这片林子多阴凉处，但三环迅蛇并不好找。夜烛几人不断挑开树根、岩石附近的落叶，寻找三环迅蛇的洞口。一个时辰过去，遇见不少昆虫爬物，可其中没有一条三环迅蛇。

        夜烛起身擦汗，一个人影从她面前走过，是崔胜，他正靠近祉。

        怕崔胜仍心存芥蒂，夜烛快步追上，护着祉。

        祉也注意到崔胜过来，一脸漠然。

        然而崔胜不是来找祉算账的，他上前朝两位鞠了一躬，道歉道：“之前是我鲁莽，多有冒犯，请祉姑娘、夜烛姑娘见谅。”

        那天冲动过后，崔胜在同伴的劝慰下，也认清了事实，白炎鸟的攻击来势凶猛，谁都可能被击中，说到底还是自己学艺不精，不能够在自保同时也保全弟弟，而且祉和夜烛的配合确实让队伍的伤亡减到最小。

        夜烛听到，不再担心，劝慰道：“请崔大哥节哀。”

        祉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转身接着找蛇洞。

        崔胜见祉回答敷衍，以为她还在气头，不敢再冒然打扰，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不能硬求原谅，想之后再来赔罪，转而问夜烛：“我记得还有一位姑娘的，请问她在哪？”

        夜烛指给他看。柳素自跟祉争论后，不愿再跟祉走近，现正同其他几位女新人一起。崔胜致谢后去找柳素。

        他一走，祉转回身，问出上次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护着我，我不弱。”

        夜烛哑口无言，凭崔胜的实力，他还奈何不了祉，可自己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追了过来。就这么一思索，之前浮在心尖的那些难以名状的思绪缓缓沉淀下来。

        见夜烛不回答，祉又问一遍：“为什么？”

        夜烛赶紧收起那份让她羞赧的小心思，开口道：“担心而已。”这份担心跟你实力无关，只是一份难以抑制的心意。

        “担心？”祉疑惑，自己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夜烛不想她多问，转移话题：“这样找，效率太低，祉你有什么好主意？”

        祉果然不再纠结“担心”的问题，回答道：“没有。”她本想找三环迅蛇喜欢吃的鸟蛋设饵，奇怪的是，林子中什么动物都有，但鸟、蛋一只都未见到，树上偶有一些鸟窝，但里面空空如也。

        她内心隐隐不安：“我在想，为什么鸟都不见了？是不是有类捕食者喜食鸟类且很强大？甚至逼得白炎鸟没有逃离毒雨影响区，反而向西飞行碰到我们。我趴在它身上时，它本可直接飞走，却一直低空飞行，让我们有机可乘。也许它太过饥饿，急需我们当食物。”

        祉讲完一大段话，见夜烛没反应，问她：“你认为呢？”

        夜烛笑笑：“我认为，这是你第一次讲那么多话。”

        经她这么一提醒，祉也有点诧异，自己怎么那么自然地把脑海中的推测全部说出给夜烛听。

        第一次见到祉露出惊讶的表情，夜烛笑意更深：“你与以往有点不同哦，祉，是因为逐渐融入这里的生活了吗？我刚来赤地也是寡言少语，不想与他人有过多交流，跟人熟络后才成为现在这样子。”

        “那‘融入前’、‘融入后’中，哪个阶段才是失忆之前的样子？”

        “不清楚，我更倾向于现在这样。失忆失去的是对以往生活的记忆，但是一个人对感情的自然反应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哪怕投入的是新建立的感情联系中。”

        祉不太赞同：“我认为是前者。生活环境已变，对感情的看法也会随之改变吧？只有在融入前，没有被周围环境影响过深时，所展现的才是自己真实的样子。”

        夜烛刚想回答，柳素喊她过去，说是有新发现。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原来柳素她们找到一具动物的尸骨，高度腐烂，残缺的胃袋里掉出几个未消化掉的蛋。

        柳素问：“夜烛，这是鸟蛋吗？”

        夜烛捡起一个擦净，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上圆下尖，外壳粗糙，阳光照射下边缘显现蓝色，是尾扇鹭所产。”

        章承兴激动地一拍掌：“一路过来见过那么多动物残骸，居然能碰上一个吃过鸟蛋的，好呀！”

        夜烛捡起剩下几个，想起祉的推论，虽觉有些冒险，还是说道：“我们设饵吧，离远点观察，如果引来的不是三环迅蛇，注意隐蔽，不要轻举妄动。”众人点头。

        半个时辰后，陷阱中的鸟蛋引出一条三环迅蛇。

        这条蛇长五尺，爬行速度极快，还没被完全看清模样，它已经把两个鸟蛋含入嘴里，火速离开。

        章承兴疑惑不解：“陷阱失灵了？”

        夜烛道：“没有，我设的不是捕捉陷阱，只在里面撒了一些药粉，这种药粉对三环迅蛇无刺激，它不会注意到，我却可以在百步之内闻到。走，我们跟上找它的巢穴。”

        “妙啊！”章承兴小声赞叹道。

        十一人跟出几百米，在一处缓坡停下。缓坡坡面岩石裸露，如果不是坡上有树，深根扎进，无疑会塌陷一大块。

        夜烛走近，闻了闻，手指一处岩缝：“就在这里面。”

        “我来。”章承兴拔出刀，准备砍破这岩石。

        “等一下。”祉出声制止。

        章承兴立马收住刀，问：“怎么了？”

        “咔嚓”一声响起，那条岩缝扩大了，分裂出几条细纹。

        “厉害啊！章大哥，这刀还没砍下呢，就凭空破了这石头。”周乐安打趣道。

        章承兴瞪了他一眼，岩石是从里面破开的，这种情况下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后退几步，观察动静。

        岩缝里一条蛇尾钻出，随即又冒出两个蛇头，蛇头中间又挤出一条蛇身……越来越多的蛇出现，岩板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眼前一幕众人闻所未闻。

        只见坡下有个石洞，充斥着成千上百条三环迅蛇，它们交织在一起，相互缠绕，予取予求，蛇头上的黄色圆环不计其数，在这片黏腻的黑色蛇海中忽隐忽现。

        柳素、周乐安等几名新人被这众蛇交/配的场景恶心到，捂住嘴巴，强忍不适。

        章承兴反应没有那么激烈，但这场景对他造成的冲击不小，他扭过头，盯着树上的一枚小蘑菇转移注意力，问：“这怎么处理？”

        祉回答：“一网打尽。”

        夜烛点点头：“抓住时机，用药迷晕它们。”

        崔胜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抱拳道：“在下佩服祉姑娘、夜烛姑娘，能够随时保持冷静，思考应对之策。”三环迅蛇最令人头疼的便是它速度奇快，难以追捕，现在情况特殊，这一问题反而迎刃而解。

        夜烛和另一位精通药理的老兵徐秋雪前辈话不多讲，打开药包，调配针对三环迅蛇的迷药。她们没想到会一次性碰到如此大数量的蛇群，提前备好的迷药不够，唯有现下多制备几份。

        忘情的三环迅蛇群，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周遭。在迷药的作用下，它们不知不觉陷入昏迷。

        十一人中的九人立即抓蛇取胆，余下二人在周边警戒。

        蛇腥味不断涌来，众人顾不了那么多，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挖开蛇肉，取出蛇胆。

        一阵忙碌后，已到晚上，十一人所带木箱中的一格都装满蛇胆，总计三千余个。之前数量庞大的蛇群还剩几百条。

        “留着它们吧。”夜烛道，希望城中平安，以后都不会再用到它们。

        “你说醒了之后，它们会继续……吗？”一番大收获后，章承兴心情愉悦，一脸坏笑地问周乐安。

        周乐安嫌弃道：“不正经！问我干吗？你还想看？”

        章承兴忙摇手，道：“哪敢哪敢，吃饭的时候可别让我想起那个画面。”

        “别说了，老章。”徐秋雪打断章承兴，她感到胃里一阵翻滚，本来还想着忙完后可以好好休息吃饭呢。

        柳素这时喊了一句：“你怎么吃得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见到祉一手拿干粮，一手提水壶，慢条斯理地吃着，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说：“饿。”

        “哈哈，”夜烛轻笑两声，“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饿了吧？我们扎营休息吧。”

        “把营地扎远点，别看得见这个石洞。”徐秋雪忙道。虽然经过掩埋，腥味散了不少，但她可不想“睹物思情”。

        “当然。”夜烛招呼众人去往河边一处高地，那里近水背风，适宜驻营。

        这一晚，轮到祉值夜。

        在夜烛的精心照料下，她的左臂伤势恢复良好。经祉要求，夜烛同意她加入晚间值岗。

        林间一片静谧，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祉背靠一棵树，扫视四周，一圈又一圈。

        几滴湿意忽然掉落在她脸上——下雨了。脸上没有异样传来，是普通的雨。

        雨细细下，柔柔飘到祉身上，她静静地看着，在润湿中感受到一片清爽。城中会下雨吗？

        “不是说了伤口不能碰水吗。”夜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斜撑着伞，不让雨淋到祉。

        这伞是新制的。虽然只要不入口，毒雨对人体影响不大，但为了以防万一，赤御军的工匠改良了雨伞，能更严密地防范毒雨。

        “我送你回帐吧，该轮到我守夜了。”夜烛道，“对了，刀试过吗？磨得可还好？”夜烛送给祉的长刀虽然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非同一般，但跟巨兽一战后还是磨损不少。

        “等会，我再看看雨。”祉说着朝夜烛点点头，“嗯，挺好。”

        “嗯。”夜烛低声说，她想起祉之前讲到过想安静地看雨，便不再言语，默默陪在她身旁，为她撑伞。

        即使不知道周遭是否有怪物正在逼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遇到什么危险，但就在这一刻，夜烛觉得心安。漆黑的雨夜里，她的心仿佛发出暖光，照亮了早些时候沉定心底的思绪：祉，我喜欢与你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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