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你还是没能克制，猛灌了一大口茶，绕过沙发走到窗边。

        “您还记得吗？”你望着窗外的风景，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您有很多次把我叫成爱丽丝，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明白的，对吗？”

        “我也上了年纪啊…”森鸥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你，面对桌上的热茶感叹。

        “凭空多出来一个姐姐，玩过家家的游戏，我也给爱丽丝添了很多麻烦。知绘春不在，但有爱丽丝在的话，也有人陪在您旁边。”你哽咽道，略微扬起头，还想让自己听上去没有在哭：“我以前有过太多渴望，为了得到没法拥有的东西变着方法伤害自己，不仅失败了，还让自己陷入了更糟糕的地步…父亲，您也很苦恼吧，面对自暴自弃的孩子。对您来说，我可能没出生就好。”

        你用手帕按住眼睛，在静默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您清楚我会回横滨的原因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拜托您。以后我不会再向你祈求，将您当成超人，希望您能做出能力之外的举动，希望您将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希望您将我当成您女儿来看待。这是最后一次……”

        “不是这样的。”你听到后方传来叹息。

        “我拜托您，请求您，希望您能帮助我的朋友。”你没法停下，你要将话说完：“我没法给予您想要的东西，我一无所有，如今有的也都是从您和知绘春那里得到的。我很感谢你们，也要说抱歉。这样不争气的女儿，抱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次都没想过！”森鸥外喊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安妮，是救赎！”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一向肃静的办公地，远离地面的高空，拥有了不同于血腥味带来的真实。

        “我说过你没出生就好，因为我觉得你很痛苦。这份痛苦，是我带给你的。”森鸥外转向你，看着你的背影。

        当年，当他要离开时，他的爱人，你的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窗前。

        临走前，他对她许下了会在一起的诺言，但他却清楚地知道，他大概不会再回来，而是要为自己的前程，为这个国家奔赴未来。

        在报纸上看到爱人过世的讣告，他更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愧疚中。

        直到他受到知绘春的来信，拥有同样记忆的人工智能，判断你需要一位父亲，因而才写信给他。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森鸥外沙哑着声音说：“她将你留了下来，我抛弃了爱，但却被它，被你救赎了。你的存在，是我得到了原谅的证明，是我被爱着的证明…但我不仅对不起你的母亲，我也背叛了你，抛弃了你。”

        他始终没法忘记，他亲手杀死了你。

        你活了过来，他却没法面对你和你的异能。

        在你遇上车祸的那天，你对他说，你没法成为军团。

        在那一刻他也意识到，在战场上，他曾给那个十一岁的女孩带去过多少折磨。

        你的死，你因他而死，你在体验到死亡后却露出了笑容，这些点滴就像是一颗颗石子，日日夜夜碾过他的心头。

        他没法面对你，因而疏远你，继而给你带去痛苦。

        发现你和太宰做的事后，他一度想做一个世间所谓的父亲，可他做不到。

        “你是个温柔的孩子，这份温柔和她一样，让你绝不会伤害别人，只会将刀刃对准自己。”他说，“你长大了，我在看到你的时候，就会想起她。你不应该谢我……是我让你难过，宁愿求死不愿活，你应该恨我。”

        你抬手遮住脸，指缝间都是眼泪，黏糊糊的一团。

        你的肩膀颤抖，压着喉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现在你也能照顾好自己了。”他的声音干涩，好似在这短短片刻，就变得苍老无比：“你朋友的事，我会安排。所以你走吧，安妮·泰贝林，我的女儿，去过属于你的人生。累了的话，我会一直在这里，在横滨等你。”

        就像是从前，爱着他的人，等待他归去一样。

        你看上去像是刚上了刑场，眼睛红得和被绳索套住了脖子差不多。

        在夏油杰欲言又止的申请中，你笑着说：“父亲答应了。”

        你只能这样说，有太多话，太多心情，你还需要消化，没有办法说出口。

        夏油杰点了下头，两个女孩像是捕捉到了他的想法，一齐对你说：“安妮姐姐，谢谢！”

        你蹲下身，将她们轻轻地搂在怀里，菜菜子靠在你的肩上，往旁边看去，轻声唤道：“安妮姐姐，那个人……”

        你循着她的声音看去，看到在马路对面站着的人。

        他好像从刚才开始就靠在花坛边，一直望着这边。在阴郁的天色下，他的金发光彩夺目。你站起身，松开女孩，大步跑了过去，眼中只有他一人。

        夏油杰站在旁边，金发闪过眼前，他见你几乎跳了起来，对方则一把将你抱住，转了一圈。

        楼顶最上，森鸥外背手立在窗边，俯视下方。

        就在片刻前，乔鲁诺·乔巴拿也来到同一间屋子。他希望森鸥外能应下你的所求，代价由他来支付。

        “乔巴拿君，”森鸥外问爱他，“不管安妮要做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我会，一件事除外。但是，”金发青年静静开口，“现在的她就算要这么做，我也会同意。森先生，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安妮了。她靠她自己获得了新生。我爱着这样的她，她的全部，我想您也应是如此。”

        满丛的紫蔷薇边，年轻的男女相拥，仿若一副流动着的美丽景致。

        你走出沉重的大门前，停了脚步，已拭去了眼泪：“父亲，我的异能是一件礼物。是你让我发现了它。就算你千百次杀死了我，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您。你从来就没有抛弃我，没有背叛我，也不用等我。我已经知道我要去哪里。有一天我想回来的话，就会这么做。”

        森鸥外闭上眼睛，好似要将充斥着绚烂生命的图景，永远地映在眼中。

        她回过身去，长发披肩的女孩背着双手，正望着他。

        “林太郎，”爱丽丝歪着脑袋，“你哭了啊。”

        “可能吧。”森鸥外弯起眼眸：“爱丽丝酱，让我们快些拿到营业执照，就能彻底退休了。”

        “退休后要做什么？”

        “开间孤儿院怎么样？”

        “也不错啊。”爱丽丝哼着歌儿：“过家家的游戏，还挺有意思的。”

        今日横滨依旧一副和平景象，唯有微风吹拂，涌动着海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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