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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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没理会孟季白,她念了一条《律典》条文。
“《律典》第二百六十一条不作为犯罪,是指行为人违反法律直接规定,负有法定义务而拒绝履行,情节严重或情节恶劣的行为。顾讼师可知晓此条文。”
“当然知晓。”
“不作为犯罪,用六个字简述就是应为、能为、不为。顾讼师可知晓。”
“当然知晓。”
黑白当然知道顾归桦知晓,与顾归桦一样,她之所以费唇舌郑重其事提出来此条文,还要加以解读,是想要旁听席的人和廖启天知晓。
“紧急避险是为了保护较大的权益,不得不损害另一个较小的权益。可此案中,余徒章为保全自己的性命,牺牲的是另一个人的生命。在律法面前,生命权平等,并无大小之分。余徒章的行为,不符合紧急避险的构成要件。余徒章打开笼子放出老虎,激怒老虎,制造了危险。他身边仆从众多,完全有能力阻断这份危险,但是他没有。他把朱算及陷入危险之中,富有救助朱算及的义务,也有能力救助,他也没有去履行义务,最终造成朱算及的不幸。应为、能为、而不为,已构成不作为的故意杀人。我方要求以故意杀人罪对嫌犯余徒章定罪量刑,被告讼师是否有异议?”
“有异议。”与顾归桦先表明有异议,然后轻声重复着黑白的话,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律法是人间唯一的一条公平之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虚幻的梦境吗?”
“想吃饱饭,只要细嚼慢咽,一口口把饭吃了,终有吃饱的时候。”黑白的眼神里并无虚幻,只有光芒。
“不作为的犯罪是《律典》规定的刑罚,可余徒章既未通过讼师考试,也没有其它证据证明他知悉该法条。作为普通人,余徒章并不知道《律典》由此规定。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对余徒章定于这样的刑罚,未免过于苛责。”近五十年的人生阅历让顾归桦从不相信梦境,他只专注眼前,他提出新的辩护观点。
“律法是最低的道德。《律典》每一条文,只不过是人们提出的最低道德要求,每一条都符合人们最基本的道德观念。余徒章或许不知道《律典》关于不作为犯罪的规定和惩罚,但他总该知道将他人陷入为难为不仁,见死不救为不义。不仁不义的言行举止,便是《律典》要惩罚的对象。不知者无罪,只适用于普通的日常生活。如果按照顾讼师的逻辑,一个人只要不知道律法,就不能定罪量刑,那每一个杀人犯都会高喊自己不知道律法规定杀人偿命。如此一来,律法跟一张空纸无异。在律法里,绝对是不知法者不免责。顾讼师对此有异议吗?”
顾归桦再次沉默了下来,他在思考新的辩护策略。
“有异议。”顾归桦迟迟未回答,坐在旁听席上的余伏池急,大声喊道。
“无异议。”顾归桦转向黑白,语气里有不甘。
他找不到新的辩护切入点了,起码目前找不到。
“有异议。”余伏池站起来大喊道,“顾归桦,你必须说有异议。”
“哟,这是余大人在代讼呢。”
“余讼师说有异议,理由呢?”
“对啊对啊,我们听着呢,理由呢?说出来我们就允许你有异议。”
……
旁听席又是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掺和嘲讽。
“他是我余伏池的儿子,廖启天,你不能给他定故意杀人罪。”余伏池救子心切,居然丧失了理性,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预司法,命令廖启天不得作出判决。
廖启天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也不想定啊,可是你儿子的讼师对原告讼师的请求没有异议啊。且在场所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儿子该死,定故意杀人罪没错啊。大家都在官场混,你这样我也很难做啊。
“此案关系重大,先行休堂,择日宣判。”廖启天左右为难之下,只好再次祭出拖一拖的大招。
看客们心满意足津津乐道走出西城区衙门,并相约了下次一定准点再来。
孟季白仿佛是自己赢了诉讼,神采奕奕追上黑白一行,开口又马不停蹄表达对黑高山的敬仰之情。
“黑讼师,真是太精彩了。这是顾归桦十年来第一次败讼。”
黑白再次无视他。
“苏姑娘,等刑事判决后,我还会提起民事赔偿。该给你的公道,我不会少给你。”黑白宽慰着承受丧夫之痛神情悲苦的苏苗续。
“谢谢你,黑讼师。”苏苗续抱着孩子,要给黑白跪下,黑白连忙拦住她。
“苏姑娘,不必如此。”
怀里的肉乎乎的孩子不过数月,此时想是饿了,哇哇哭了起来。
“老梁,杨潇,护送苏姑娘回府。”黑白见状嘱咐老梁道。
老梁应了,叫过马车,送苏家母女回府。
苏苗续不过二十四五岁,新婚燕尔却遭受丈夫意外过世,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嗷嗷待哺。朱算及家境一般,双亲早过世,家里有一位家境也不咋地的兄长。兄长还要养育三个孩子,实在是捉襟见肘,帮不上苏苗续什么忙。苏家家境小康,在惨剧发生后同意接苏苗续母女回府。只是苏苗续的兄嫂秉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观念,对苏苗续抱着孩子回娘家长住颇有微词。黑白便每次都让老梁和杨潇护送苏苗续回府,算是给她撑撑门面。同时打定主意,定要帮苏苗续好好争取一笔民事赔偿,让她以后在娘家能住得有底气。
“黑讼师,已是午膳时间,我们到乡用膳如何?我做东。”孟季白毫不气馁道。
大半天的唇枪舌战,黑白确实已饥肠辘辘,当下不谢绝,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乡。
一到乡,元仙欢天喜地迎上来。
“黑姐姐,我刚才听严老伯说了,你今天在公堂之上好厉害。”
“没有元仙做椰子粑粑的手艺厉害。”黑白任由元仙搀扶着,笑道。
“已经赶上我做椰子粑粑的手艺了。”元仙对黑白的友情互夸照单全收,笑眯眯把黑白引到一个位置坐下,“黑姐姐稍等片刻,马上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黑白特别喜欢这位总是挂着笑脸的妹妹,道。
元仙笑容满面去了后厨,李中洋自发自觉跟上。
“律法是人间唯一的一条公平之路。真乃真知灼见,听黑讼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孟季白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将对黑白如滔滔江水的敬仰倾泻而出。
“你信吗?”黑白丝毫没有表现出骄傲自满,反而神情未明反问道。
“啊?!”孟季白大吃一惊,合着黑白讼师在公堂之上慷慨激昂一番,自己却是连自己的话都不相信。
“孟公子去过寺庙求过神灵?”黑白没理会孟季白的惊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没有。”孟季白不解,认定其中必有深意,迟疑了片刻道。
“孟公子哭过吗?”黑白又问道。
“当然没有。”孟季白挺起胸膛,直截了当回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儿有泪不轻弹,”黑白轻声念道,“孟公子知道此话的后一句是什么吗?”
“只是未到伤心处。”孟季白立即道,表示自己读书向来读全。
世间所有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黑白看着眼前这张未到伤心处的男儿脸庞,想起二十多年来看过的来往寺庙多张挂满泪痕的男儿脸庞。黑白不好为人师,但不知为何,对这个似乎生活在云端执着追求律法本意的病弱年轻人,却总爱多说几句。
“孟公子认为,人们到寺庙里,求得是什么?”
“平安?富贵?姻缘?权势?运气?”孟季白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关于寺庙的‘业务范围’都说了一遍。
“所求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黑白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道。
“佛、佛法无边?”孟季白边觑着黑白的神色,边犹犹豫豫说道。
黑白笑了起来。
“佛法无边的背后呢?又是什么?”
“有求必应?”孟季白见黑白笑容灿烂,以为猜到正确的回答方向,立即道。
“有求必应的背后呢?”黑白又问道。
“额……是什么?”这题把孟季白给整不会了,这回无法抢答了,他以为自己前一个回答已经是问题的终点,万万没想到,这是个中途站点。
“我也不知道。”黑白看着孟季白满怀期待的眼神,哈哈大笑回道。
黑讼师居然问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忒不厚道了。
虽然黑讼师不厚道,孟公子颇有几分气愤,但敢怒不敢言,只得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消消气。
“我年纪尚轻,阅历尚浅,对世间之事,无权盖棺定论。可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一张面容愁苦的脸,虔诚跪在佛像面前,陈述着自己的悲苦和愿望。我猜想,他们是不是,在找一条路?”
“一条路?”虽然孟公子在问答路上曾被黑讼师挖过坑,但孟公子虽吃一堑,却没长一智,立即放下茶杯道。
“对,一条走投无路之后的路。”黑白的语气里散发无无尽的悲伤,“如果现实中有能走得通的路,为何要到寺庙里去求一条虚无的道路呢?拜神求佛,不过是许多百姓的无可奈何之举。我无力为他们做些什么,但是我想律法可以。”
“这便是黑讼师提出律法是人间唯一的一条公平之路的缘由?”孟季白联系前后,总结道。
“我前面还加了两个字,或许。”黑白严谨纠正孟季白的话,“世间的苦难琳琅满目,律法并不能解决所有的苦难,但对部分苦难,还是行之有效。律法设立之初,便是平等。他舍弃个人出身智慧等各方面的不平等,将所有人平等置于律法跟前,倾听他们的苦难,并能实际解决他们的苦难。这是我目前发现的唯一一条实实在在实现‘男儿有泪不轻弹’之路,所以,我想尽所能去维护它的畅通无阻。”
“我之前居然只以为律法只是为了维护正义!”孟季白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肤浅肤浅,实在肤浅。”
“律法是为了维护正义并没有错,这有何肤浅之处。”黑白失笑道,“不要犯这种肯定西瓜就否定芒果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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