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秦行空的队伍在前线大获全胜，狄戎上下高兴了很多天。直到后来，这支“名不正言不顺”的势力中已经加入了不少云洲本来的军士。

        他们或许是贪生怕死于是临阵投降；或许是早就对溪濯的□□心怀不满。黑山城的事情已经压抑了很久，是时候掀开所有罪恶结成的血痂，露出那些马上要腐烂的伤口，连根拔起。

        在冲突的第十五日，秦行空如巫医所说的那样回了营地。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位正直当年的首领的意图，他已经在战场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明明应该一鼓作气地直取黄龙，但是他竟然选择在矛盾最为激化的时候低调地回到了整个狄戎阵营的最后方，也就是溪宁所在的营地。

        他是为铁矿而来。

        这些矿意味着什么，他和溪濯都非常清楚。虽然云洲此时落在下风，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鱼死网破的可能，把战线拖长一味的征战下去受苦的只是那些死伤的士兵和周围城镇的百姓。而解开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其中一方拥有了压倒性的力量。

        一条可能的矿脉给了双方希望。拥有了矿就是拥有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兵器、人马、钱粮和云洲这片土地以外所有势力的认可。

        可以说这条矿的位置与所有权决定了这场战事还有没有继续的必要。因为任何一方一旦取得，另一方的所有努力都成为了无谓的挣扎。

        秦行空已经十五日没有见到溪宁了，她绝望的声音还回响在他的耳边。入夜时分，他只要一闭眼睛就会想起那个惨死的孩子还有悲痛欲绝的爱人。

        他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他们的事，他无法在安定下来之前给自己足够的理由去面对她。

        现在他想要做的就是尽快结束一切，用这片土地长久的安定与繁荣去证明他对溪宁的愿望的理解，去剖白自己的内心。他愿意付出一切去重新拥有和溪宁在一起的那种静谧的时光，有几个孩子，或者没有。

        在最不济的情况下，秦行空曾有一个痛苦的想法，他将狄戎和云洲合二为一，创造一个九州共荣的盛世，让溪宁能够无拘无束地游走四方。这样做的代价是他会失去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在溪宁面前露出这样的想法。他不想让她看出，他很后悔。

        他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在第二天破晓时分就要带着最精锐的心腹前往雪山深处，顺着河流而上，寻找在漫天冰雪下的那个奇迹。

        但是这一去，要面临的不仅是高原和严寒，还会有溪濯派来的重重阻碍。丧命也许是代价之一。

        他征战多年，其实无数次恍惚自己是否还在人世间，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已经对危险坦然相对。这一次他却难得的紧张起来。比起一年前，五年前，甚至是十年前他第一次成为部落的首领后又经历叛乱追杀的时期，他这一次有了全然不同的牵挂和期待。

        他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心爱之人，他短暂地和她有过一个的孩子。

        权力和地位或许无足轻重，但是这些足够让他第一次对以身涉险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这样的踌躇并非是针对死亡本身，或许是因为死亡后失去的是再次见到她的权利。

        秦行空高大的身影有些迟疑地站在溪宁的营帐外，里面并没有点灯，想必她一定是熟睡的。他站在雪里，身上黑色的狐裘和浓稠的夜色揉在一起，唯一有亮色的是他手中的佩剑所反出来的光线——他此刻身边危机四伏，剑不离手，不入鞘。

        忽然，他看到帐篷内燃起了灯火。他心中一紧，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要被发现了，而是他在担心是不是溪宁做了噩梦，或者冷了渴了。

        直到那个映在营帐上窈窕的倩影下床，朝着帐篷门口走来的时候，他才有些慌乱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离开，她看到自己会不会难过。但是时间已经不够他像个懦夫一般躲藏起来了。

        溪宁穿着单衣，撩开了帐篷的帘子。

        她的神色很冷漠，“天寒地冻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行空看到她先是很紧张地担心她大病初愈会不会着了风寒，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在关心自己。

        明明早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他却惊喜的像个毛头小子，“你在关心……我吗？”

        他脱口而出心中的想法，却立刻后悔，觉得自己此刻在溪宁的心中一定显得非常蠢。他摸了摸鼻子，还是鼓起勇气想提醒她先穿上些保暖的衣物。

        溪宁被雪夜的风吹的不舒服，她心里十分清楚秦行空此刻前来是想道别，但是皱着眉询问：“你来做什么，想来看看我窘迫的样子？”

        秦行空被她有些尖锐的问题刺痛到了，他不是在可怜自己，他只是突然回想到自己为了不让小月后的溪宁更加绝望，于是亲口承认自己是不想要孩子才给她端上了那碗药。

        他想开口解释：“其实我那日……”

        溪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所有的事情。”

        秦行空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风言风语，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又误会了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溪宁恢复记忆，一定不会这样平静地和他对话。他有些焦急地想开口，但是溪宁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孩子的事我不追究了。但是你清晨出发要带上我。”

        秦行空下意识地拒绝，没人比他更知道此行的危险程度，溪宁既然提到了孩子，她一定还没有恢复记忆。那么此刻她留在营地就会是最安全的。

        风吹得愈加猛烈了，溪宁的半边身子站在门的后面，她露出半张脸，素面朝天却美的惊心动魄，像那些天灾中打开屋门引诱路过之人掏心挖肝的精怪。

        她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如果你留我在营地，我会死的。秦行空。我会死的。”

        秦行空心一颤，他已经将整个营地用重兵把守，这里固若金汤，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她。但是下一秒他就动摇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溪宁拿出了一支素银的钗子，他知道她和溪濯的那些往事，也知道这根簪子在她出嫁和亲的时候送还给了溪濯。但是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整个营地中，有溪濯的人。这是一个危险的警示。

        溪宁摸着那根簪子，“他们说，溪濯要带我走，用我来威胁你。”

        秦行空心中燃起怒火，溪濯果然狠毒，如果他带走溪宁，自己一定会发疯的。可是他听见溪宁说，“可是你不喜欢我，所以不会管我。”

        秦行空想拼命摇头否认，但是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因为那一日他就是这么对溪宁说的，他现在改口，溪宁会把他当成什么？

        为了稳住她而撒谎骗她的伪君子？

        “所以溪濯会杀了我。”

        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仿佛描述的不是自己的命运，“没关系的，没有威胁到你就好。”

        “不过……就算我没有被带走。我还是会死。”

        美人的眉目间有着一闪而过的情深，她似乎非常专注地看向秦行空，“但是离开你我会死的，我不想离开你。”

        如果和你有着深刻隔阂的恋人突然温柔地示好，她用最朴素却炙热的情话诉说着她对你难言的爱意。无论是谁都无法顶住这样的诱惑。

        但是秦行空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很危险。

        可是溪宁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那丝淡淡的冷香和凉意，娇小的身躯用力拥抱着他汲取着热量，她把他当成唯一的依靠了。秦行空这样告诉自己。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听见自己艰涩开口，“我带你走。”

        秦行空发誓，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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