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巨龙，作为一种神秘的、强大的、充满传奇色彩的生物，人们只能在游吟诗人的歌谣里见识到他们的身影。

　　米尔米登城的人们从未想到，自己这种穷乡僻壤，居然迎来了一条真正的巨龙。

　　与聆听歌谣时的好奇、神往不同，人们用尖叫和混乱迎接龙领主阿萨尼尔（Asarnil  the  Dragonlord），还有那条有着庞大身躯、狰狞犄角、绿色鳞片的巨龙，死亡之牙（Deathfang）。

　　“亲爱的，脚下的这些人类真可笑，不是吗？”

　　龙领主阿萨尼尔作为提利尔最负盛名的一支佣兵，他的名声从埃斯塔里亚到边境亲王领，整个南方王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些人类在亲眼见到他与他的巨龙挚爱时，却依然表现得像一群受惊的猴子。

　　“也许人类永远就只能这个样子了，短暂的一生在恐惧与无知中度过。”阿萨尼尔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脚下的人类，心想：

　　“本以为泰格里斯教授给他们魔法的奥义，能让他们变得更加智慧、文明些，但现在看来只是徒劳，毕竟人类穷其一生连一种魔法之风都无法参悟透彻，更别说八风之外的力量了。”

　　阿萨尼尔并不知道泰格里斯教授魔法的地方是北方的帝国，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南方国度。

　　阿萨尼尔是如此地傲慢，即便来到旧世界如此之久，龙王子也不愿花费时间区分帝国、巴托尼亚、南方王国这些人类国家有什么不同，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群未曾开化的野蛮人而已。

　　高等精灵所特有的傲慢在这个强大的龙王子身上展露无遗。

　　死亡之牙发出咆哮，巨大龙吼响彻天地，盖住了所有人类制造出来的吵闹声。

　　“我知道，亲爱的，你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去抢夺这些人类的牲畜，更不会吞食他们的孩童。”阿萨尼尔急忙安抚巨龙。

　　每个地方都会遇上这种谣言，总有人类怀疑巨龙会对他们那些不闪光的财产和稚嫩的孩子感兴趣，人并不比猪牛羊更好吃，而雇佣龙领主的人类领主会提供充足且优质的肉食。

　　“亲爱的，这种无聊且毫无根据的担忧我都快听烦了，这些无知的人类就不能担心点儿别的吗？”

　　巨龙听到阿萨尼尔的话，拍动翅膀降低高度，近乎是贴着城市掠过，巨大的影子从天空落下，人们甚至能感受到巨龙带起的狂风是那样的炽热，足以击溃任何人的心神。

　　“米尔米迪亚在上，它会吃了我的！”

　　“这只怪物要攻击我们的城市，它要发起进攻了！”

　　“我们会被活活烧死的，它的火焰无法扑灭，我们的身上会着火，房屋会燃烧，就连石头也会被融化，神啊，救救我们吧！”

　　一时间米尔米登城乱作一团。

　　米尔米登城的人们冒犯了高贵的巨龙，在称呼巨龙的时候应该用“他”而不是“它”。

　　真正的巨龙与双足飞龙这些名字里带龙的亚种野兽不同，他们天生的智力并不比人类、精灵、矮人等任何一个种族差，而长久的寿命让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积累经验、增长智慧。

　　如果说也能比巨龙活的更长、更有智慧，也许只有神灵吧。

　　吓唬人类让他们乱作一团似乎能让死亡之牙这只巨龙感到满意，甚至你能从她的叫声中听出来快乐。

　　但快乐是短暂的，悲伤与思念才是他们的主旨。

　　死亡之牙落在地上，把那犹如蛇身般的脖子伸直，长满犄角的头颅向西北方望去，眼中流露出思念与伤痛。

　　只有在这种时候，阿萨尼尔才会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是一名卡勒多王国的龙王子，一名高贵的高等精灵贵族。

　　阿萨尼尔松开缰绳，离开龙鞍，跳下龙背，抚摸死亡之牙那如星辰般闪亮的龙鳞，接着他保住了巨龙的头颅，向自己的巨龙挚爱保证：

　　“我发誓，我以我的祖先驯龙者卡勒多的名义发誓，以阿苏焉的神圣名义发誓。我们一定会回去的，我的家在卡勒多，你的家在龙脊山脉。”

　　巨龙的头颅蹭了蹭阿萨尼尔，如果这个龙王子没有那一身亮银盔甲，想必被那颗长满犄角的狰狞头颅轻轻一碰，就会被扎穿。

　　龙领主给米尔米登带来的混乱远没有结束。

　　“乔瓦娜阁下，你必须得管管那头巨龙，不然再这么下去米尔米登的乱子就没完没了！”

　　作为米尔米登的统治者，贝罗奥.贝拉亲王不是第一次在圣伊莎贝拉.乔瓦娜阁下面前说与之类似的话。

　　“就算管不了那只巨龙，也应该管管那个尖耳朵，我们对他们已经够宽容的了，都没有向他收取尖耳朵税！”

　　贝罗奥的话终于引起眼前这个女人注意。

　　圣伊莎贝拉.乔瓦娜转身，如太阳般闪耀的眼睛盯着了这个所谓的“边境亲王”，边境亲王领哪里有真正的亲王，不过尽是些出身卑微、占山为王的草头领主而已。

　　“巴罗奥，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管管那个高等精灵，那个可以指挥巨龙作战的龙王子，我可以做到。”

　　作为米尔米迪亚教派的荣耀领袖，战争女神米尔米迪亚在凡世间最亲近的仆人，统帅着半个南方王国军队的领袖，圣伊莎贝拉.乔瓦娜说话时，即便声音再怎么温柔、平淡，听的人也会感到胆战心惊。

　　“但我需要你亲自到阿萨尼尔阁下面前，当着巨龙的面儿，亲口说出你的诉求，而后我一定满足你。”

　　贝罗奥听后脸色很难看，却又不敢发脾气，只能转身离开。

　　“克雷芒阁下，希望你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米尔米迪亚真的降临在阿尔佳利斯！”

　　圣伊莎贝拉把目光转向首席修士克雷芒.马格里亚诺，再次向他确认，战争女神是否真的降临凡世。

　　“我集结了整个埃斯塔里亚的军队，跨越了整个提利尔海，来到这片贫瘠、混乱的土地上，可不是为了绿皮。”

　　“我向你保证，乔瓦娜阁下，我们的神就在阿尔佳利斯，就在那个名为琳伊的女孩身上。”

　　克雷芒说着，释放神术米尔米迪亚之光。

　　这是来自战争女神的力量，伊莎贝拉能够感受到，任何信奉米尔米迪亚的仆人都能感受到。

　　“你呢？正义之矛骑士门格斯.皮埃尔.林奇阁下。”伊莎贝拉向骑士发问，声音还是那么地温和：

　　“我以荣耀领袖，以米尔米迪亚的圣名向你发问，克莱芒修士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门格斯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收起你这一套，叛逃到西边去的异端女人，你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我效忠于米拉格连诺的至高雄鹰，信奉真正的战争教义！”

　　“但我有圣名，我是圣伊莎贝拉.乔瓦娜，至高雄鹰也应当向我效忠！”伊莎贝拉的声音很温柔，但却是不容置疑的，更是无法打断的。

　　门格斯不得不回答，他肯定了克雷芒修士所说的一切。

　　“军队准备的怎么样了？”伊莎贝拉向身边的将军询问道。

　　“自由剑士随时可以出发，但雇佣兵不行，那些僵尸海盗把他们吓坏了，现在行军路上会逃掉一半儿。”

　　将军的眉头紧锁，实际上被吓坏的不仅是佣兵，自由剑士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你们人类就是弱啊，真的是海边上的人吗？还不如我们这些住在山里的矮人。”矮人隆.卓嘲笑道，而现场人类偏偏没办法反驳他。

　　这支军队从西北面的埃斯塔里亚海港出发，跨越提利尔海来到边境亲王领。

　　大海是危险的，这种危险不仅来自无法捉摸脾气的海洋，还有那些在海中游荡的怪异生物。

　　埃斯塔里亚舰队遇上了亡灵海盗。

　　即便有着埃斯塔里亚战舰的护送，仍然有一支数量庞大的亡灵海盗找上了他们，这些污秽、邪恶的亡灵生物对于生者有着本能的怨恨。

　　善于海战的埃斯塔里亚海军战船虽然能继续战斗，可运输船上的士兵和船员哪见过这种场面，浑身腐烂、散发着恶臭的死人不仅能动弹，还能驾驶舰船。

　　因此吓坏了的运输船开始转向逃跑，打乱了舰队阵形，使得整支舰队陷入混乱。

　　如果不是爱人屠夫隆.卓（Long  Drong）和他的矮人屠夫们为了追求伟大的死亡，开着蒸汽铁甲舰“美丽的弗丽嘉女士号”（The  Fair  Fregar）向亡灵舰队发起进攻，并用火炮击沉了敌人的旗舰。

　　埃斯塔里亚舰队大半都要葬身鱼腹或是加入亡灵。

　　“我们能不能直接穿越沉船峡湾，在阿尔佳利斯城的东面海岸登陆集结舰队？”伊莎贝拉向舰队将领询问道。

　　“可行，但是……”

　　埃斯塔里亚的舰队将领还没把话说完，卡.隆那副矮人经典的大嗓门就吼了起来。

　　“先祖在上啊，我没听错吧，你们居然想穿越沉船峡湾，你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叫做沉船峡湾吗？”

　　卡.隆指着地图上那道狭窄的峡湾吼叫道：

　　“这里到处都是暗礁、漩涡，甚至会莫名其妙偏离航道，即便是最老练的船长也不敢把自己的船开进沉船峡湾，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帆都不对的运输船。”

　　为了运送数量庞大的军队，伊莎贝拉以米尔米迪亚的名义不仅召集了埃斯塔里亚各个城邦的舰队，还征召了许多货船，这里面有不少是用于内河航运的船只。

　　“我们可以从米尔米登一路向北，经过卡索斯，再往南通过万达诺斯，最终到达阿尔佳利斯。”首席修士克雷芒急忙向伊莎贝拉指出了一条道路，正是他与门格斯所走过的道路。

　　圣伊莎贝拉.乔瓦娜下达命令的时候，语气依然是那么的温和，但没有一个人敢于违抗他，就连矮人屠夫也难得安静了下来。

　　“通知阿萨尼尔阁下，我需要他那强大的巨龙能为我们清理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尽快到达阿尔佳利斯。”

　　“至于那些雇佣兵，告诉他们，巨龙在天空中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胆敢逃跑的就等着被龙息烧成灰吧！”

　　“我们一路上有的是时间整顿这些雇佣兵！”

　　……

　　在阿普契尼山脉西边的特兰提奥丘陵，这里的战斗刚结束不久，米拉格连诺的白底长剑旗帜最终飘扬在战场上。

　　战争是个从头坏到脚的混蛋，即便已经分出胜负，鲜血与杀戮却久久不愿停止。

　　“不要，看在米尔米迪亚的份上！”战败的雇佣兵一边在地上爬行，一边向身后的胜者求饶。

　　但这无济于事，短剑刺穿了他的脖子，雇佣兵在死之前试图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咕噜”声，一个人的生命被彻底夺取。

　　随后是搜刮战利品的时间，胜者为了他手上的金戒指，将手指连根割断，扒走了还能穿的皮革外套、靴子，如果不是贴身太破旧，雇佣兵是不会太在意鲜血的。

　　“求你了，给我一个痛快，来吧！”

　　这个雇佣兵的肚子被超长枪捅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早已流干，现在流的是肚子里面的东西。

　　你有时不得不佩服人类那强大的生命力，即便受了如此重的伤，他依然存活到战斗结束，甚至还有力气和意识要求同伴帮他解脱。

　　两个同团的雇佣兵来到他的身边，一个站在他的面前，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伤兵的手，嘴里说着玩笑、祷告等等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另一个雇佣兵走到伤兵的身后，手里拿着铁凿和铁锤，在他的后脑勺比划着，寻找最好的位置。

　　伤兵临死前依然无比贪恋生命，叨叨絮絮的接着身前雇佣兵的话头，如果忽视鲜血和伤口，不可以去看他眼中的忐忑和畏惧，这就像是一对老友在谈天说地、吹牛打屁。

　　趁着他们讲的正高兴的时候，铁凿破开后脑勺，捣碎里面的一切，伤兵离开得很迅速、很安静、很……没什么“很的”，就算再怎么修饰、赞美，这种死亡也没什么好的。

　　夺走同伴的生命显然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活计。

　　而在胜利一方的军营中，一场受降仪式正在进行。

　　“站在你面前的是米拉格连诺亲王，提利尔的征服者，佣兵之主，攻城者波吉奥。”

　　穿戴盔甲的骑士在报菜名的时候比不上专业的司仪，但在战场上、军营中，显然骑士比司仪更合适。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的事情，但这是失败者必须要承受的屈辱。

　　“我代表特兰提奥的阿尔比奇亲王阁下，向米拉格连诺的波吉奥……亲王投降。”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很明显顿了顿，然后非常不愿意讲出“亲王”一词。

　　眼前这位“攻城者波吉奥”是自封的米拉格连诺亲王，在一众提利尔亲王眼中，这种行为无疑是最恶劣的事件之一，比起堪称叛乱暴动的“共和城邦”也不逞多让。

　　但是特兰提奥战败了，特兰提奥的阿尔比奇家族战败了。

　　真正的亲王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做出玷污自己高贵血脉的恶劣行径，向一个“自封”的亲王卑躬屈膝，亲吻他的长剑。

　　长剑很冷，冷的像是用剑身就能划开亲吻上去的嘴唇，但这同样能让人记忆深刻，永世难忘。

　　受降仪式结束了，提利尔的有一个城邦败在攻城者波吉奥的手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城邦，卢西尼尚未臣服米拉格连诺。

　　不过没时间去收拾卢西尼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修士阁下，战争女神米尔米迪亚的化身真的出现在阿尔佳利斯？”攻城者波吉奥放下受降用的长剑，那只自己平时用来战斗的巨型钉头锤问道。

　　常年的征战让波吉奥的脸上有不少伤痕，肌肉横生的脸庞说话时撕扯疤痕，能让人从本能中感到害怕。

　　高大的身躯穿着一套做工精细、雕花精美的黑色全身板甲，再加上手里的钉头锤，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问话而不是威胁审问。

　　“只需要穿过旧矮人隘口，到达拉克拉斯，然后往南走去经过万达诺斯，就是阿尔佳利斯城。”

　　隐修士路德维奇的话里带着神奇的力量，听到这些话的人即便不会全部相信，也会生出一种，无论真假与否我都不会有所损失的感觉。

　　“立刻集结部队，我们去阿尔佳利斯！”

　　随着波吉奥的命令，佣兵队长纷纷集结自己的佣兵团。

　　手拿十字弩、身穿全身甲、背上背着一面巨盾的“布拉甘萨的围城者”。

　　手持超长枪、身穿胸甲，以整齐有序的阵列不断前进的“皮拉佐的失落军团”。

　　还有用马匹牵引火炮，跑动起来不比步兵慢多少的“布隆奇诺的飞驰者火炮”。

　　以及数量众多叫不出名号的普通佣兵团。

　　这支雇佣军的规模是如此庞大，几乎将整个提利尔的雇佣兵团都征集了起来，毕竟面对有着“佣兵之主”的攻城者波吉奥，很难有佣兵团能够拒接他开出的价码。

　　购买佣兵团的剑，有时候需要用到的可不止是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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