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张单立，我的老人

　　边歆跟随张单立前往黄石城邦，同时也顺路进行虚空魔法的修行。离开屏障后，与文明世界的通讯就完全隔绝，他们的行踪一下子就消失在莽莽黄沙深处。

　　第一天傍晚，他们顺利抵达无名的小山谷，张单立把伪装布一点点拆卸下来，露出他的代步工具。一辆核动力战车。

　　“哇，好酷！”边歆在一旁坐享其成，为了表示自己也出力了，于是大力鼓掌加称赞。

　　张单立摇摇头教训了一句，“小同志就知道偷懒！”

　　边歆果然很惫懒地耷拉在背阴处的大石头上，“哎呀，走这么远的路，真的很累啦。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啦！”

　　“你这说俏皮话的本事，倒是一脉相传。”

　　“什么一脉相传啊？”

　　“当初，边宁也喜欢说烂话。”

　　边歆闻言乐出声，却罕见地没有接茬。

　　张单立的战车造型朴素，但功能齐全，还是水陆两栖的，造型像切平两头的扁杏仁，前窄后宽，前低后高。尾部宽敞的仓储里还存放了一辆越野车，一艘快艇，但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接近报废了。

　　他招呼边歆上车。“吃点东西吧，然后去洗漱，整理干净之后来驾驶舱找我。”

　　战车内部空间相当宽阔，边歆跟着导引机器人到厨房，这里的储物柜里屯了一些罐头，单看包装就知道这是很旧的罐头，还有额外的图标：宇航员专供。

　　她瞧了眼生产日期，好家伙，九十年前生产的！

　　现代的人们，预制餐是吃惯了的，口味繁多，保质期长，便于储存，也便于调控生产计划，边歆见过保质期二十年的食品，觉得这就算很夸张了。但这些民联体时代的食品罐头，真的是相当质朴刚健，保质期是百年起跳，真不愧是宇航员专供。边歆心想这种罐头都能去古玩市场倒卖了，年纪比她大那么多轮，真的能入口吗？吃了不会中毒吧？

　　厨房的一切用具都很旧，张单立身为义体人，根本也不需要进食。边歆对这些老旧机器的品质倒是刮目相看了，不过她还发现了微波炉有维修痕迹，不单是微波炉，其余的一些锅具也有积垢，这厨房也曾常年开伙的。

　　晚餐就是三菜一汤，猪肉黄豆罐头，莴苣罐头，一袋二百克的什锦腌菜，一包冲泡酸菜粉汤，主食是速热米糕。边歆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简单评价了一番：猪肉黄豆汤味道还不错，加热后喝着很温暖，罐装的莴苣不脆，软趴趴的，但还算清口。什锦腌菜有股怪味，但不影响食用。加水膨胀的米粉糕口味近似湿润的馒头。

　　这些古老罐头的储量很足，平心而论味道是不错，但如果在这段为期两个月的旅程里每天都吃这些，边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忍受的。

　　战车里有三个休息舱，每间都带独卫独浴，比较列车上的高级包厢宽敞地有限，不过有一台个人电脑，边歆沐浴后简单开机浏览一番，发现这里有很多电影、音乐供休闲使用。床边的墙壁上有一些贴纸，似乎是曾经住在这里客人留下的。

　　边歆开启黑暗视觉，在战车内四处探寻，发觉这几个客房都曾有住客的样子。他们的个人用品已经被拿走，可一些细微的生活痕迹却依旧明显。

　　张单立在驾驶舱，设定了行程路线，边歆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扭过头来，“收拾好了？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呀？”此时战车启动，引擎嗡嗡的运作，叫人感觉机器庞大的活力，边歆对驾驶舱里复杂的仪器表示好奇。

　　“这一趟出来，木连同志委托我把你训练成材。可不是让你偷懒来的，刚才扯迷彩布的时候让你逃过劳动，现在可不行，来，你到这儿呢，我先把任务给你安排好。”张单立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日程表，上面满满当当的训练安排，“从明天起，你就照这上面写的做，一日三餐不用担心，我会给你解决。”

　　“吃罐头吗？”

　　“可不能给你全吃了！”张单立很宝贵那些罐头似的，“都是传家宝，战争年代有一罐吃的那得高兴死。而且我收集的这些可都绝版了。”

　　边歆头一回听说有人收藏罐头的，于是也很无奈，“那我吃啥嘛！喝风吗？”

　　“荒野不是你想象地那么贫瘠的，有一些地方的生态已经在恢复了，我带你打猎，捕鱼，摘野菜，总能活下来的。”

　　“张老同志，你这儿以前住过人吗？”

　　“住过，都是我的学生。”

　　“他们人去哪儿了？”

　　张单立很平淡地解释：“他们死了。老死的，也有病死，遭遇意外死的。我前前后后收过六个徒弟。”

　　边歆哇了一声，“您真的活了好久好久。那您这把老骨头有没有生锈啊？”

　　张单立又被逗笑了，“你说烂话的水平，有他三成功力了。”

　　“边宁领袖？”

　　“对。”张单立的机器脸庞没有表情，但从语调上听得出来，他还是有些高兴的，“他这人，不熟悉的人都觉得他可严肃。实际上他当学生那会儿，嘴皮子就可灵活了。能说会道，大家都喜欢，他就是这么个人。”

　　边歆鼓起勇气问，“他是个好人吗？”

　　“这话从哪儿说的。他这人用好坏是很难评价全面的。”

　　“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你是边宁的后代，就应该高官厚禄，锦衣玉食，是不是？”

　　边歆连忙摇头，“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他对我们，太不公平了。别人都说他很伟大，但我家里长辈，都不喜欢他。”

　　张单立轻轻拍了拍边歆的肩膀，“他爱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的家庭状况，恰恰说明他这个人的……风骨。”

　　边歆低声问，“您能和我再聊聊他吗？”

　　“当然，不过十一点你得准时去睡觉。”

　　“好啦，老同志别管那么宽啦！”

　　张单立捧腹大笑，马上又收声，装出恐吓的样子，“我从来说到做到，不照着日程表，你可得受罚！”

　　两个年纪相差百余岁的家伙互相约定，就像两个小孩。

　　“您怎么看他取消婚姻和家庭制度这件事的呢？”

　　“当然是为了消灭私有制，不过我知道，他也有一点私心在这里面。”

　　“是什么啊？”

　　“边宁这人吧，恐婚。”

　　“噗……”边歆乐了，“那他老婆不得气死了？”

　　“你看，他就这么狡猾，自己不想结婚，干脆让全世界都不能结婚，这下他老婆也没话说啦！”

　　“诶，那您有过对象吗？”

　　“别转移话题……”

　　“哇！真有啊！她长得好看吗？”

　　张单立回忆起那个鼓山遥远的下午，风和阳光照耀的街道，一身工装的小赵同学开着柴油拖拉机，轰隆隆地驶向郊区农田，她的容貌依旧那么柔美，和所有的劳动者们一样，有平静而深思的眼睛，一切都变了，他站在高楼的阴影里，呆呆的，像一台吐不出货的自动售卖机。

　　“她啊，她一直是我心目中顶好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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