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荒野之息

　　边歆收拾好行囊，前往远平东闸门与张单立会合。

　　这一次是出远门，要往东洲跑一趟，边歆从没去过东洲，但她是很乐意走一趟的。远平没有直达黄石城邦的隧道，要坐列车去的话，中途是得转很多站的。

　　乘车从中洲到东洲，只能是走陆上通道，从远平一路向北，陆续在秦北城邦、松林城邦、漠北城邦转车，抵达两关城邦，再乘车穿过白令隧道，然后向南再转车五次抵达黄石城邦，且不说因为城邦共同体与远平是敌对状态，周边城邦封锁了对远平城的交通线，就算是顺顺利利乘车，这一趟来回在路上耗费也得一个半月。

　　不愿意走陆上通道的话，那就得走海路，从远平出发，乘车前往海阁城邦，转车到东港城邦，搭乘大轮，横渡太平洋，前往西港城邦，再转两趟车就能到黄石。海路来回只需要一个月，已经是最便利快速的出行方式了。

　　大轮是海上堡垒，同样是在秘境障壁的保护下。大轮是民联体遗产，不属于任何一个城邦，受人工智能系统控制，任何人，不论是什么身份，不论是什么立场，只要身体未被虚空染污畸变，都有权乘坐。如今横渡太平洋的“星火号”大轮已经被邪眼学社占领。

　　陆上通道和海上通道都已经堵死，边歆二人想要前往中洲，就只有一条路。

　　“屏障外的世界很危险吗？”边歆踮着脚在闸门入口前探头探脑。透明屏障把外界景象传递进来，是一片荒芜，风沙席卷之地。多年前的核战争毁了地球生态，这么长时间来也依旧没能喘过气来。

　　张单立披上遮挡风沙的麻布袍子，他只是一具机器，生存能力比边歆这个脆弱的人类强得多，木连是建议边歆穿机甲出门的，不过被她拒绝，“机甲这种软弱之物，吾辈不屑……”当时木连看她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远平城里没有专供废土旅行的载具。城邦是封闭的坏境，当年民联体时期有专门的资源采集部队，负责外出调查、收集资源，消灭游荡者和畸变生物，但随着城邦自立后，因为各地政府支撑不起耗费，也渐渐取消了编制。军需库里的那些采集车都已经报废，重启组装线的话，对现阶段工业体量弱小的远平，实在是很为难的事。

　　代步工具的问题由张单立解决，他把自己的座驾停在远平城东三百里处的一座山谷里。

　　“外面的世界很大，虽然荒凉了点，但自然的风光不是狭小的城邦可以比拟的。千篇一律的城市景观我已经品鉴得够多了，现在最怀念的是革命战争时期，我带着战士们，从中洲东南到西北，然后南下到西洲，一圈绕回来，该看的都看到了。再然后就是核战，从那天之后，我就知道，以前的那些风景，今后是看不到了。”张单立有专门的储存盘，记录旧世界的风景。

　　屏障闸门是一个特殊节点，连通内外，可以自由开闭，这也是前人在屏障体系里留下的唯一活门。

　　“当初刘香铃小妹设计屏障的时候，边宁就说，一定要留一扇门。隧道是没有这种闸门的，如果一座城把隧道封住，那不就完全成独立国了吗？所以隧道两头打通，不能关闭，为的就是防止有一些造反势力，拥兵自重，把城市孤立出去。不过这种闸门每座城市都固定是八个，必须要有。”

　　“是为了方便搜集物资吗？”

　　“这肯定是一方面。屏障里虽然也有小生态圈，能自给自足，养活几千万人，但毕竟有山穷水尽的一天。留下闸门，是为了让后人主动走出去，躲在屏障后面修养够了，就该出去改造世界，向大自然还债了。”

　　边歆二人进入年久失修的闸门口站，已经有一些新民联体的工作人员尝试重启这座建筑。

　　“八个闸门站，只留下这一个了。”工作人员这样抱怨着，“很多资料都丢失，要重新把这里恢复当年的样子，最少得半年。”

　　边歆和张单立在指引下，走向消毒室。

　　为了让运输物资的重型车辆通过，闸口站设计了六个极宽极高的准备区，就和城市隧道一样，而单人通道在准备区的侧面，方便进出。曾经那些采集队的成员们就是这样谈笑着有序地走进消毒室，然后顺着通道走，开了门就是整装待发的运输车。

　　准备区的末端就是闸门，理论上是屏障唯一的弱点。所以在准备区，曾经的民联体布置了大量自动化武装和人工审查程序。历史中的民联体，一直是通过闸门，对外输出武力的。百年后的城邦共同体，自废武功倒是很快。如今的准备区就像坍塌的洞穴，厚厚堆积的尘埃，破碎的结构，四壁盘曲如藤蔓的废旧电缆，一切看起来都相当可怜。

　　“您是如何通过屏障进入远平的呢？”

　　张单立指着面前透明的时空隔阂，“很简单，因为这个屏障，是我造的。”

　　边歆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哇！真不愧是您！”她心里想的却是：木连也真是强运，居然傍上这么个老前辈，难道这就是天命所归吗？——她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私下的机会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木连，她倒是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真相，与木连是心照不宣，这个误会是越来越深了。

　　闸门系统启动，障壁上开启了一个小型隧洞。

　　在目击者边歆看来，眼前透明的屏障，忽然卷起一个向内凹陷的漩涡，直径三米左右，边缘轮廓模糊，但漩涡本身却迅速暗沉下去，最后变成一道全然漆黑的帷幕。

　　这就是“闸门”，实际上是如同虫洞一样的时空结构，只能单向通过，从一端进入，到另一端离开，而这个过程中事物的旅行速度，是超越光速的。

　　“准备好时间旅行了吗？”张单立笑着问。

　　边歆小声嘀咕，“这算哪门子时间旅行？回到零点零零零……几秒前也太没劲了。根本感觉不到嘛。”

　　“这就不错啦，真正的时间旅行，边宁都没成功，说不定根本也没人能成功。”张单立率先走向闸门，他的身体就像穿过水面的空泡一样，身体表面的反光，在扭曲的时空里传播，也变得扭曲，边歆看到他就像突然发胖了一样，身体膨胀得如同一个球，飞快地消失在漆黑的闸门里。

　　边歆也快步跟上。

　　她没感到任何异样，至多是觉得闸门附近的空气温度稍稍暖和了一些，当她伸手穿过闸门，她感觉到热烈的风吹拂掌心，边歆吓得缩回手。

　　很快她意识到，这不是闸门带来的感觉，是荒野枯燥的气流。

　　一个自幼生活在庇护所里的人类，终于第一次来到外界。

　　太阳的光与热，大地的辽阔和温度，废土的自然环境扑面而来。荒野仿佛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巨人，对小小的人类张开丰硕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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