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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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哥前脚刚上去,后脚德正就挑着担子,一前一后两桶水,进了大门。
“咳咳,”毕竟下午福福自知多言了几句,此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尽量不动声色,“多谢你了。”
德正不搭这话,自顾前头走,问她,“老叔拉菜去了?”
福福点头,“婶子娘家兄弟说是菜多,我央了婶子帮忙,花了百文钱。”
“又劳烦老叔,”福福前头帮忙开了屋门,掀着帘子,德正挑着水,进了外屋,两桶水倒进水缸,福福就继续说,“今儿晚上赶车去,估计回来得有一会。”
德正嗯了声,出门前头走,接着担水。
把人送到大门口,福福不跟着,只站着瞧,月色朦胧,人影也渐远,看不太清了。
“别说,”福福回头,拍拍手,自言自语,“度量还挺大,不和她计较。”
水缸装满水,家里的桶子,也是满满一桶,着实够用。
看人不急着家去,福福变拿出之前炒的松子,抓了一把,递过去,“你尝尝。”
又是月色中站着,三个人,嗑着松子,益哥在德正跟前,小嘴巴巴的,话着实多。
福福在不远处,听益哥脆生生的念叨读的书,写的字,插不上话。
“德正哥,”小家伙说的口喝,刚喝了水,就在德正跟前,瞅着他,“你还读书吗?”
福福好奇,脑袋往那边凑了凑,想听清楚,奈何,很是沉默了一阵,德正才咳嗽了一声,有些落寞,“有阵子不读了。”
益哥哦了声,情绪失落,“德正哥你太忙了。”
福福没记错的话,德正家里生了变故,就没跟老爷子读书认字了,还真是有些日子了。福福心里想着,又细算了算,德正这读书,来来回回也就五六年工夫,想必认得几个字。
福福心里寻思,又看了眼简陋的学堂,如今放着杂物,福福有日子没进去了。
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又融合了这身子骨的知识,经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和体会,福福早就运用自如。
读书?认字?
益哥和德正说起读书,福福心里就痒痒的,刚又望了学堂一眼,着实亲切。
教书吗?
也不是不行。
福福的脑子里转的飞快,想法层出不穷。
等忙过了秋,入冬之后家家户户不得忙,自己再把学堂收拾出来,教个读书识字,也不是不成。
银子她是不指望能挣了,但是多个生计,总是好的。
福福想到这,搓搓手,开始活动起自己的脑子,看究竟有多少学问。平日里福福都能指导益哥学问,光是读书识字,福福定是能教,但若是有想考功名的娃子,福福得掂量掂量自己,能教到几时。
嗯,重新开了学堂,还是成的。
福福一琢磨,心就有底了。
“姐?”福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是益哥,一连叫了她好几声,才给叫回了神,“姐,你在想什么?”
福福先不告诉他,站起身,晃了晃胳膊腿,又看看天边弯月,月色清凉如水,“姐姐在想,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
“姐姐也忙,”益哥笑,笑声很是清脆,在这安静的夜晚,并不突兀,那童真的笑语,和这月色一般,相融合,“和德正哥一样。”
福福扶额,衣裳穿的够,回头就关门,看德正也没有要走的架势,就嘱咐益哥,“姐姐去秀梅婶子家瞧瞧。”
秀梅婶子刚吃了饭,柔儿和水灵儿一个洗碗一个灶坑挑柴,姐妹俩说说笑笑,一瞧见福福来了,水灵儿最是眼尖,福福刚推了门,她就颠颠的跑了来,扑福福一个满怀,嘴里叫着‘福福姐’。
“水灵儿呀,”福福两手一用力,抱起小家伙胖乎乎的身子,别说,还挺沉,“乖呀。”
水灵儿就笑,咯咯的,特别有感染力,听了就不由自主的想跟着笑。
“福福姐,你来了,”柔儿放下碗筷,笑着和福福打过招呼,就擦了手,轻拍水灵儿的后背,又掐掐小丫头的白胖脸蛋,“你这肉乎乎的,谁还能抱得动。”
水灵儿一听,撅着嘴,哼了声,两条胳膊抱的福福更是紧,小短腿更是夹着福福腰,整一个挂在福福身上,不下来。
福福这些日子多长了气力,虽说小丫头着实有分量,但自己还能抱的动,就又往上掂了掂,抱的更牢。
“柔儿,”没瞧见秀梅婶子,也没听见屋里有动静,福福开口问,“你娘呢?”
“去我爷家了,”柔儿放了碗筷,就掀开帘子,让福福进屋,更是拿了茶杯茶碗,要倒热水,“刚出门,姐姐你等等,一会我把我娘给叫回来。”
福福赶忙摇头,连说不用,站在炕边,把水灵儿扶上炕,虚抱着,剩了些气力,“柔儿你别倒水,我刚家里喝了。”
拦着灵儿倒水,福福接着说,“我老叔不是帮我拉菜去了吗,去你姥家,我家里待着没事,就过来看看。”
“你快别忙,”不让柔儿倒水,她就端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有新晒的杏干,还有炒熟的瓜子,半盘子,“姐姐家里刚吃完,你快陪姐姐说个话。”
福福话音刚落,水灵儿小丫头是个手快的,盘子还没到跟前,就咋呼呼的身长了胳膊,抓了一把,手指缝里露出大半。
“福福姐,你吃,你吃,”小家伙特别小心,抓的一手,紧握住不放,另一只小手,绕到跟前,一点点的从手指缝开始拽,“杏干,福福姐吃。”
说完,杏干就低到福福嘴里,酸味映入口鼻,福福就口吐酸水,“酸不?”
小丫头拿着杏干,转着大眼睛,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嘴角溢出口水,还咽了咽,这才糯糯的,“酸。”
福福就摇头,“姐姐现在不想吃酸,这个你吃,给姐姐颗瓜子,姐姐磕一个。”
小丫头又咽了咽口水,张开嘴,把杏干放进嘴,还’呲啦‘一声,整个小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更着哆嗦,抿嘴开始嚼。
刚嚼了几口,就含糊不清的喊酸,惹得福福和柔儿就笑。
嘴里不闲,空出了手,水灵儿就又拽出个瓜子,递到福福嘴里,又拽出一个,递给柔儿,嘴里亲昵的说着’姐姐吃‘。
“兰儿呢?”小丫头一口一个的投喂,喂了这个喂那个,福福就和柔儿聊起了天,问起兰儿,“我有阵子没见了。”
“福福姐,她近来不大出门。”
福福着急,“可是病了?”
“没,”柔儿摇头,“是我大爷家新大娘,管的严,不让她和保成出来。”
没事就好,吓了福福一跳。
“你见兰儿多吗?”
一说起话,水灵儿小丫头着实乖,不捣乱也不插话,就乖乖听着,趴在福福身上,搂紧了脖子,再一口一个的喂瓜子。
福福都没怎么串过门,这些日子,只来了秀梅婶子家几次,去了上院德正家瞧了瞧,村子里其余人家,福福还一次没去过。
柔儿性子温顺,瞧着就是好性情,加上秀梅婶子对两个丫头从没亏待过,心疼极了,此刻听见福福问,却也皱了眉,叹口气,摇摇头,“我新大娘,不爱让我见。”
柔儿坐在炕沿,两腿伸在炕边,“我去瞧我爷我奶,就隔了一堵墙,我若去了西院,虎子和菊香就吼人。”
“可难听了,”柔儿不高兴,哼了声,“我要是个男娃子,定吃的胖胖的,打上他们一顿!”
这反差,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此刻满脸火气,更是握紧了拳头,有火没处撒,只用力拍着炕,憋红了脸,带着不甘心,“我还不会骂人!!”
福福也跟着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眼下福福,还真帮不上。
“瞧着,”福福伸手,拉过柔儿,拍拍她,“兰儿和保成,没事吧。”
柔儿点点头,又接着摇头,抬头看水灵儿小丫头瞪着大眼睛,听进去了,就把她抱下来,“灵儿去灶坑添柴,再烧把火。”
水灵儿扯着衣袖,不想动,就地上抱着福福大腿,两眼水灵灵的瞧着她。
福福也知是柔儿有话要说,小孩子家家的听去不好,就把瓜子盘拿在手,递给小丫头,“柔儿外屋帮福福姐扒瓜子,可以不?”
“姐姐懒呢,”福福也故作委屈,可怜巴巴,“想吃现成的瓜子仁,不想自己磕呢。”
小家伙一听,两眼开始冒光,捧着瓜子盘,颠颠就去了外屋,“福福姐,你等着,灵儿帮你扒瓜子。”
看人乖乖去了外屋,规规矩矩的坐着小板凳,瓜子盘腿上一放,小丫头就开始认认真真的扒瓜子。
一进屋,柔儿就拉着福福手,还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怎么了柔儿,你可别吓唬我?”
福福是真害怕,别是出了什么事。
“我新大娘,要给兰儿找婆家。”
怕门外的水灵儿小丫头听见,柔儿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但鼻音厚重,福福听了,鼻子一酸。
“兰儿才多大?”福福心惊,“不会吧?”
柔儿点点头,“我娘这些日子老过去,就是心急这事。”
“要是好人家,也就罢了,”柔儿念叨,带着火气,“我那新大娘,压根就没按好心肠。”
“给兰儿说的,是她头一个婆家那边的,山沟沟里,不着村不着店的地。”
“还是个老头子,”柔儿彻底忍不住,哭出声,“那户人家的孙子,都快赶上保成一般大了。”
福福的心,彻底痛了,本以为这些事,离自己很远,但真真的发生在眼前,又是在兰儿身上,自己还吃手空拳,满身的力气不知哪里使,着实心痛。
福福安慰柔儿,也落了泪,强忍着,抹了好几把,才继续问,“兰儿爹,也就是你大爷,他咋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毕竟事后娘,若是兰儿爹不同意,也是做不成的。
“我大爷,”柔儿带着恼意,“做不来主!”
“家里有保成,又新添了保贵,”柔儿咬牙,“我大爷对兰儿,压根就不记挂。”
“保成男娃子,我大爷每每家来,还念叨一番。”柔儿抹着泪,心有不甘,“兰儿更命苦,我爷我奶不心疼,我大爷也不记挂。”
“我娘近来天天去,也说不上话,”柔儿话音落寞,哭红了眼,揉红了鼻子,“我家只我姐妹二人,没兄弟,我娘,我娘去了,也,也。”
柔儿后面的话咽下去了,终究是没说出口。
福福心知肚明,那咽下去的话,想必是难听极了。
福福叹气,抹了泪,翻空了脑袋,想法子,眼下终究是没主意。
“还有我新大娘带来的虎子,年纪也不小,”柔儿缓和了一会,接着说,“该定亲了。”
“兰儿出嫁,得的嫁妆,怕是要都填补她儿子!”
福福刚想说,不是还有菊香?想到这,不由苦笑,是呀,她自己的亲闺女,哪舍得往火坑里推。
“你大爷不是还没回,等你大爷回了,家家劝劝,能劝回不?”
柔儿定定的,揪着袖子,擦了眼泪,“我娘说,我新大娘三五日就去信,怕是早就让我大爷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是火坑,兰儿毕竟是你大爷亲闺女,总不至于。”
“我大爷这些年,外头待的多,”柔儿闷闷的,“兰儿和保成,从小到大,也没亲近几日。”
“再说我大爷,并不看重女儿,兰儿是老大,还没保成那会,早些年就处处说,不中意。”
“那会我大娘,”柔儿说到这,忆起兰儿亲娘,又哭花了脸,“日子过的并不好,很不好。”
“我大爷日日苛待,我爷和我奶,也回回不是好言语,顿顿饭菜都吃不上。”
柔儿很恨的,心不平,“好不容易得来保成,谁成想,我大娘的身子骨,糟蹋的,没拖了几日,就去了。”
“半年不到,我新大娘,就进了家门。”
“管的我大爷,服服帖帖的,”柔儿不服气,两眼冒着火星,“我新大娘刚来那一半年,哄的我爷我奶也开心。”
“也是这一半年,生了保贵,还服帖了我大爷,就开始不受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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