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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九章:出去


  德正娘的火气彻底上来了,满脸憋的通红,回头看了眼福福,又撇了眼东屋,知道益哥在,就强压了火气,握紧手中的火铲子,指着月娥娘,“你出不出去!”

  月娥娘本就心虚,身子骨又没德正娘粗壮,眼下生了几分怕,彻底挪到角落,颤着手,指着地上的德正娘,“你个老婆子,我和你讲,福福还在跟前呢,你可别乱来!”

  额,原来是这样啊,福福了然,随即面上故意带了几分不解,还挠了挠头,“二娘,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福福见月娥娘要摇头摆手,就不给机会,上前两步先摆起了手,“二娘,不打紧,不打紧的,你们有话要说,不用顾忌我。”

  “若二娘实在顾忌,我先出去,”福福说完,就要往外走,躲出去,刚走两步,就见月娥娘急了眼,半起身子就要挪到门口来拉福福,谁成想,刚起身,德正娘就用足力气敲了火铲子,把人给吓了回去,福福一下溜出了门,回头还不忘带笑,“大娘,二娘,你们有话好好说。”

  说完,撂下门帘就往东屋走,刚抬头,就见益哥站在东屋门口,掀了门帘一角,露出个小脑袋,正往这边瞧。

  “咱关门,”福福把人拉进屋,“不听她们的。”

  东屋的门刚一关,就听西屋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骂骂咧咧的,虽然隔着两扇门,但动静还是传入耳。

  “给姐姐背个书,”油灯在西屋,屋内昏暗,只点点月光洒进来,炕上印了窗框和条条暗影,“姐姐正好考问考问你功课。”

  福福刚说完,一个压低了的读书声就传了来,声音清脆,在暗夜里更甚灵动。她闭了眼,轻易的就抓住益哥背出的每一个字,身边的嘈杂、琐碎,都被益哥的读书声给压了下去,听不见了。

  恍如隔世。

  一个个念头起了、又灭,书中的智慧,如暖阳、似清风,吹拂着脸面,化了这远远近近的杂乱。

  益哥的声音自带童真、音调自带童趣,他本性又认真,此时背起书来,这骨子里的认真劲,更是生了出来,从内到外、从头到尾。

  福福听着,只觉那开门声、关门声、吵闹声、敲打声,似远又近,似近还远,心底沉思安静,那慌乱,丝毫不起波澜。

  一切都安静了。

  益哥从头到尾背了两卷书,尾音刚落,福福彻底惊醒,睁了眼,入眼昏黑一片,只一眨,就满是清明。

  安静了,真真的安静了。

  “人,走了?”

  福福还不确定,侧耳听着动静,西屋是没人了,当院也没了声响,抬脚出了东屋,西屋门帘一掀,果然空空如也。

  她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让益哥抱柴,灶里烧火,得好一通收拾。

  锅里的碗筷用开水烫了又烫,家里没银子,扔不得,只能洗了又洗,搓的手都皱了皮,福福才收起来,总算洗干净了。

  又烫了抹布,西屋里外、犄角旮旯全都擦了个遍,就连家里的地,全是土,福福也是扫了又扫,挂了一层土下来。

  益哥外屋帮着烧火,擦洗的水够用了,就开始熬粥,小米粥。

  好好的一顿饭,两口都没吃上,全让月娥娘给吃光了。眼下姐弟俩饿着肚子,大半夜的,烧火还得再做上一顿。

  小米刚淘好,入了锅,就听大门外有人,是德正来了,在喊益哥。

  福福屋内瞧了人影,又见益哥颠颠跑了过去,也就没跟,自顾家里收拾,刚放了桌子,端了藏起来的辣椒,就见益哥端着个盖帘,盖帘上两个大碗,大碗上又盖着个小的盖帘,小心翼翼的,进屋来了。

  “姐,德正哥送来的,”益哥把东西小心的放在锅台,“说是知道咱俩还没吃饭,大娘让送的。”

  福福一愣,没想到,德正娘还真有心。

  福福举着油灯,掀了盖帘,凑近看,两个温热的大苞米面馒头,还有一碗的炖豆腐,也是温的。

  “正好,”福福把油灯递给益哥,北墙上摘了锅叉,掀开锅盖,架在锅边,底下熬了粥,上面开始热了馒头和豆腐,“不用做菜了。”

  福福又把两个盖帘擦干净,收起来,明个还要连着两个大碗一起还回去。

  “还想吃地瓜吗?”福福看灶里的火渐灭,先前烧的地瓜没吃着,就回头又问益哥,“吃的话咱再烧几个。”

  小家伙摇头,看了看锅,“有馒头和粥,姐,够吃了。”

  福福自知胆子还算大的,上下院又是秀梅婶子和德正家,虽然房前屋后的栅栏不结实,但也没的怕。

  可自从刚刚月娥娘这一遭闹腾,福福半夜吃好了饭,又收拾妥当,往常可就欢快的钻被窝,捧着书卷了,但是,此时,福福站在西屋地上,抓了屋门,总觉得哪里不对,少点啥。

  犹豫片刻,还是掀了门帘,推门出去。

  活计若是做起来,较真了,还真见少。

  福福又一个上午没出屋,剪了针脚,两手对着窗,阳光照进来,摊开扯平,嗯,益哥的衣裳,模样出来了。

  针线虽糙,针脚也不密,但福福这满满的用心,全能看的出来。

  再有个一半天,就成了。

  福福收起针线,叠好衣裳,眼瞅着要过午,就赶忙下地,拿了洗好的大碗和盖帘,嘱咐益哥家里看家,小跑着出门给上院送去。

  昨晚送到饭菜,可是帮了福福不少,福福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昨天德正娘和月娥娘最后咋弄的,一个上午了,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福福寻思,到了德正家,要不要打听打听呢?

  正想着,人就到了德正家门口,大门敞开着,院子的庄稼秸秆收拾的干净,瞧着敞亮。

  福福抬脚进去,一边探头瞧、倾耳听,一边喊人,“大娘,我福福啊,给你送碗来了。”

  话音未落,德正娘就从锅台边探出头,手上全是面,一走近,福福才瞧见锅台上放了个大盆子,盆子里满是黄米面,还泛着丝丝酸味,大娘整个人正费劲的揉着面,大大的面团金黄,瞧着颜色甚好。

  “福福来了啊,”德正娘回了身,手上力道不停,“今儿蒸粘豆包,我正想着揉好面下去叫你呢。”

  粘豆包?福福心急,放下盖帘和碗,弯腰凑近,跺着脚,有些懊恼,“大娘,今儿就蒸了?咋不叫我一声呢,我也蒸啊!”

  家里有半袋子的大黄米,她是知道的,就等着蒸豆包撒粘糕呢,眼下瞧见德正娘悄无声息的早就泡了米,还发好了面,边上一瞧,菜板上还煮好了一小盆的红豆,正等着捣成豆沙。

  福福越发心急,“大娘,你怎么没叫我一声啊?”

  “你们姐弟俩也吃不了多少,”德正娘细心揉着面,丝毫不懈怠,“还不够折腾的,我家里多泡了米,你看,这一大盆子。”

  “那还有大黄米面呢,”德正娘又扭头用下巴指了指橱柜顶,“那些明个撒粘糕,咱两家子,吃不了的吃。”

  额,不是这个道理啊。

  “可是,”福福停了跺脚,但还是急的不行,“可是大娘,我秀梅婶子也给了我大黄米,我就等着蒸豆包呢。”

  “我得提前和秀梅婶子说一声,她家蒸豆包了,可得等等我。”

  “你婶子家也泡好了大黄米,”德正娘外头撇了眼,“一早和你老叔两个去碾的,这会估计都发上面了。”

  额,不会吧,榨瓜子油、做豆腐,都叫她了啊,怎么蒸豆包了,都没人和她打招呼。

  福福彻底愣住了,头晕。

  “一家给你们点,”德正娘拍了拍面团,揉的光滑平整,“就够你们吃一冬的。”

  福福还想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德正娘随手拿了干净的纱布盖上面盆,这边醒着面,继续说,“你家里的大黄米面啊,到时候留着贴粘饼子。”

  粘饼子?

  德正娘拿了红豆盆子过来,手上多出个擀面杖,就开始把红豆捣碎,成豆沙馅子。

  “家里也有瓜子油,贴个粘饼子也好吃的。”

  “可是,大娘,我也想蒸豆包啊,”福福摊手,很无奈,“我也想撒粘糕。”

  自己家里有粮,虽不多,但好在家里就他们姐弟俩个,也还算够,总不好吃用别人家的,福福心里过意不去。

  正想再问个究竟,要不就自己泡个大黄米,自己推碾子压了面?

  想法刚一冒出头,就听里屋老太太咳嗽两声,让她进屋。

  “大奶,”福福推开门,“吵到你了?”

  老太太的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啊,福福看向炕头,脸色红润,衣裳也干净清爽,炕里放着炒熟的瓜子,还有几个冻梨,晒好的杏干,老太太身边沏了茶水,茶碗就在不远处,杯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瞧这样子,德正娘伺候的还真上心。

  “来了啊?”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整个人倚着墙,背靠枕头,屈身端了茶杯在手,抿嘴喝了茶,才转头看她,“这有几天没上来了吧?”

  想想,上次来是称瓜子,额,正好也称了她的力气。

  这几日榨了瓜子油,做了豆腐,还在做益哥的新衣,实在是忙。

  福福单手支着炕沿,一用力,屁股就坐在炕上,不费力,心生了几分趣味,瞅着老太太就笑,“咋啦?大奶想我啦?”

  话音刚落,福福就听外屋德正娘咳嗽了两声,像是忍了笑,没忍住。

  老太太哼了声,手边的茶杯往外推了推,福福赶忙凑过去,拿起茶壶,杯里倒了茶水,又递了过去。

  “大奶,我这两天家里给谦益做衣裳呢,”福福伸手抓了把瓜子,拿在手里嗑,别说,还挺香,就吃了起来,“再有个一半天,就好了。”

  “我也买了料子,做完谦益的衣裳,我也想着做一身呢。”

  福福絮叨着,知道老太太一个人屋里待着烦闷,就没话找话,说个不停,“我还想纳鞋底子,做两双鞋子呢。”

  福福说到这,瞧了眼老太太,老太太腿脚不好,但上半身没事,该是也能做点针线活吧?

  这样一直待着,对身子更不好。

  福福这整个下午,都是在德正家度过的。

  一开始陪着老太太解解闷,等德正娘弄好了豆沙,福福就上手帮忙,想都没想就把豆沙端到老太太屋子。

  刚端上炕,老太太就一愣,瞧着豆沙馅子盆,福福正奇怪,“怎么了?大奶?”

  福福话刚问出口,就见德正娘掀了门帘,整个人急慌慌的跨进来,手快的端起炕上的豆沙盆子,“娘,福福不知道,给了进来。”

  “不在这屋,”德正娘说着,看了看福福,还使眼色,“咱去西屋包豆包。”

  说完,就要往外走,人还没走到门槛呢,德正奶就长叹一口气,摆摆手,“放这吧,放这吧。”

  “这小丫头知道我腿脚不好,但手还能干,”德正奶两手用力,往前挪了身子,“刚还给我找活呢。”

  “放这吧,”老太太接过豆沙盆子,手上拿了筷子搅了两下豆沙,“瘫了这几年,也够了。”

  “做点活吧,”老太太自顾念叨着,福福和德正娘话不敢说,头不敢点,只静静听着,“唉,闹腾了这些年,也苦了你们了。”

  “娘,你说啥呢,”德正娘手上抹了泪,又炕里把老太太的枕头拿到跟前,堆在墙边,老太太后背靠着,舒服不少,“这都是我做媳妇该做的。”

  额,这场面,福福可是没想到。

  德正娘把醒好的面端上来,又拿了好几个干净的盖帘,福福还没包过豆包,也不知道咋弄,正站在地上等人教,就见炕上的老太太撇了眼地下的她,“拖鞋上炕里。”

  福福赶忙左右脚扒拉掉鞋子,两手悬空,用胳膊肘支着炕沿,扭着身子就上了炕,颠颠的跑到炕里,脚丫子伸进老太太的褥子底下,实在暖和。

  德正娘外头答应了,说是在洗菜叶子,马上就好了。

  福福又炕上坐下,脚揣进褥子里,好奇,“大奶,洗菜叶子干啥?”

  老太太以前想来是个利索的,这眨眼工夫,手上就拍了个巴掌大的圆面饼子出来,然后手里正拿了勺子,舀了一勺的豆沙,窝在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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