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中聊天室

寝室在二楼，不高，所以在爬楼这方面倒是没有费很大的劲。将行李推进来，关上门，百观棋捶了捶有些酸涩的背。果然，湿了一大片呢。

        千落落见状，便蹲下来在她自己桌边的行李包中翻找，“我这里有干净的没用过的毛巾，给你擦擦吧。”

        “诶？不用不用。”百观棋惊讶极了，连忙几步上前弯腰苦笑，“真的不用，我很容易出汗的。”

        “但是流了这么多汗，不管的话会感冒的。”千落落从一包袋子里取出一只小巧的毛巾，递给百观棋。

        “啊……我发现落落你好贴心啊。”百观棋只得接住毛巾。她不太能够应对别人的热情，或者说，她原本就连最基本的人际交往方法都还没有掌握。

        但是，这样热情友善的千落落，她倒是不讨厌。怀抱善意的人总比怀抱恶意的人要容易相处。不过这样的话，自己就得打起更多精力去回报，不能太冷淡。

        比如称谓，既然对方直接叫自己“观棋”了，那么她也自然以“落落”相称。

        ……嗯，虽然落落听起来稍微有些微妙，像是昵称一样。

        “落落，你也是刚到吗？”百观棋注意到对方的行李也是堆放在桌边，桌子尚且是空无一物。

        “是的，正好等你来之后一起收拾整理。”千落落将地上一个包里的物品全部取出，摊在桌子上，再抬眼看见百观棋擦着后背的样子，愣住了。

        考虑到开学第一天，需要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到处行动、四处奔波，百观棋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运动衣裤，正好方便了擦汗。她左手扯住上衣下摆往上推，右手握着毛巾堪堪够到腰部，再往上就很艰难了。

        “我来帮你吧？你看起来一个人不好操作。”千落落的声音柔和如常。

        百观棋浑身一僵。救命，她不知道千落落在旁边看啊，这样像木头人一样的柔韧性，不就暴露了她是个不爱运动的身体残废吗？

        她有些结结巴巴地拒绝了：“不用，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也很忙，有这么多东西要整理。”

        “好。”

        千落落没有再进一步强求，她低着头整理桌子上的物品，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

        百观棋慢慢吞吞地终于完成了擦汗这一大业，额头上冒出更多的细汗。她用毛巾干燥的一角将这些吸汗拂去。

        呼，好累啊。

        然后，这个毛巾要怎么处理呢……

        百观棋有些犯难，正常的女孩子之间互借毛巾，然后接下来是要将毛巾归还吧。但是肯定不能直接还回去，应该自己先洗干净晒干，不然显得很没有礼貌……

        可如果千落落有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用过的毛巾，那自己是不是要提出买下这个毛巾呢……如果自己直接开口买下毛巾，会不会显得她太冷漠见外了……啊，糟心。

        百观棋以一种蜗牛爬行的速度假装擦拭着额头上现已不存在的汗。她在内心不断纠结，给自己鼓气去开口。

        “落落……”

        “毛巾的话，观棋你就直接等忙完后洗了晒在阳台上，我看干了就会拿回来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百观棋见对方也有话说，便立即住嘴停下。

        “毕竟是女孩子用过的毛巾，我要是直接从你这里拿回来的话，说不定会被当成变态呢。”千落落笑着调侃，眼神直勾勾望着百观棋，看不准这是真心话还是玩笑。

        “不会的！都是女生，哪有什么……变态这种说法啊。”百观棋急急出声，大脑迅速开动回忆，自己究竟哪些行为让千落落不舒服了，不然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这种说法就像是察觉到自己对对方有偏见，然后以玩笑的方式来质询。可是，苍天作证，她对千落落没有半点意见呐。

        谁会对这种又漂亮又温柔还贴心热情的女孩子有意见？谁！会！

        啊啊这到底是她太敏感了误会了对方，还是说自己的判断真的没有错。百观棋内心的小人不断跳跃翻滚，抱头纠结。

        而千落落自然是完全不知道她这一切心理活动的。“观棋，你待会可以帮我递一下这些架子吗？”

        百观棋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千落落所指看到了了对方桌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钢管。这是用来支撑床帘的钢管，大约有十几根。

        “好！没问题。”百观棋应声答下。

        “谢谢。”千落落微微抿嘴笑了笑，利落地踩着脚梯爬上床板。

        再一会儿，千落落的脑袋从床板上探出来，一只手抓着床边的栏杆。“观棋，你待会上床的时候小心一点哦，木板上有一些高低不平的钉子，不过垫上床垫后应该就好了。”

        “好好……你也要小心一点啊，别被刮到脚底了。”百观棋估摸着此时恰当的回复，学着对方的口吻关心一句，又接着说，“是一根一根拿吗？”

        “嗯，一根一根就好，免得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你。”

        百观棋将那光滑细长的钢管抽出来，举起托给床上的千落落。千落落两只手稳稳接住。

        一递一接，两人的动作逐渐迅速起来，颇有默契。

        百观棋在下面望着上方千落落熟练的组装动作，甚至在想：其实不需要她来帮忙，千落落一个人就能做好，这点高度，完全可以一个人站在下面将钢管放上床板。

        她又想到了之前千落落的那句话——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待会我还想请你帮我安装床帘呢，我一个人搞定不了。

        这种说法果然还是为了能够让她安心地接受帮助吗？

        不知道为什么，百观棋心中突然冒出了这种猜测。

        心里有点暖。

        ……

        夜晚互道晚安后，百观棋上了床。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她蜷缩在一起，很快陷入梦中。

        张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粉色花海，而自己则漂浮在这无边的粉色海洋里。很奇妙的感觉，明明身体处于漂浮之中，但是却好像正躺在沙发上一样稳定，完全不会摇晃摆动，倒不如说，身体完全动不了。

        百观棋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的存在，虽然垂下眼眸就能看见。

        这样奇异的情景并未引起她的恐慌，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件事情：自己在做梦。

        可是她从未做过如此清晰的梦，不仅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甚至连白天发生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仔细打量周围的花海，可以看到有一部分是散碎的花瓣，有一部分是完整的花骨朵，全部混在一起，汇成星河一样的道道痕迹。它们以百观棋为圆心缓慢地环绕移动。

        “有趣确实有趣，但是这样一直看下去未免有些无聊。”百观棋惊讶地发现自己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话：“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啊……”

        紧紧地闭紧双唇，百观棋明白了这花海的奥秘，如果一个不留神，就会将内心话说出口，必须得有意识地控制双嘴。这样子花海就仅仅只是会激发人的倾诉欲望罢了。

        “只有我一个人，那说出口也没关系。”她又想，也就这么说了。

        但下一刻，突然出现的异象让她皱起了眉头。

        只见对面的花海有规律的运转突然被打破，一团漩涡出现，越来越多的花瓣被卷进这漩涡之中，逐渐升高拉成一个人形，膨胀、扩大。

        最终，中间浮现出一柱人形的白气，白气的外围被成片的花瓣环绕，看不清白气内的景象，只隐隐约约看出是瘦瘦高高的人物。

        对方和自己的处境一样。百观棋的脑海里莫名地自动浮现这么一个念头。

        “你好，请问你是谁？”百观棋任由自己的嘴巴开合。

        “我是……”对面的人顺着心中所想立即出声，似乎发现了这空间的不对劲，一个急转弯停下自我介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话：“我们用假名来称呼吧，你可以叫我阿花。”

        完全听不出是什么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古怪的空间的原因，百观棋感觉到对方的话是直接传送到自己脑海里的，而不是通过“声音”。也许自己的话在对方听来也是一样。

        “好，那你就叫我小粉好了。”百观棋明白对方这是不想和自己交换真名。这里到处都是粉红色的花，“阿花”和“小粉”这种名字一看就是无脑现取的。

        ……不过意外地很有cp感。

        “这里是哪里呀？”阿花开口询问，如此简短明了，看来很快就掌握了如何控制住不说出心中的话。

        “不知道，我是在睡着后醒来就在这里了……或许这里是梦境？”百观棋直接给出自己这边的信息，不觉得有什么好掩饰的。

        “……我也是睡着后来到这里，看来醒了就会离开呢……哎呀，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阿花说着说着突然疑惑。

        看起来对方脑海里也被塞入了“醒了就会离开”的设定，并且诡异地对这个说法产生信任。

        在这个空间里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恐慌和害怕。

        “既然这样，反正也‘醒着’……”“那不如我们来聊天吧。”

        两个人的话奇妙地接在了一起。

        接受了这个设定的话，完全可以将这场梦境当作一出奇遇来看待。互相聊聊天也不错，反正醒了之后就是陌生人了，大概再也不会相见。

        “说说最近遇到的开心的事情吧。”阿花起了个头，“我呢，最近终于到我喜欢的人身边来了。”

        “真好，是在一起了吗？”百观棋礼貌性地祝贺。

        “不是哦，我只是‘到了她身边’，住到了一起。啊，我不是什么色狼，是因为进入大学之后需要分配室友。是上天的恩赐呢，哈哈。仅仅是这样，我就很满足啦。”阿花笑了几声，“……当然，如果对方能慢慢喜欢上我，那就更好啦。”

        看来这位阿花和自己是同龄人，喜欢的人是同性，并且说话喜欢带上各种语气词——就像百观棋自己在现实里那样。

        现实里为了装出沙雕憨憨的样子，百观棋会有意识地逼自己熟练运用“啊呀啦嘛欸哇”等等语气词，但是在这梦境之中，自然不必刻意伪装。百观棋从进入梦境开始就选择用自己最舒服的说话方式——干脆简洁，绝不拖泥带水。

        “真好。”百观棋重复了一遍，略一思索，本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心的事情，突然想到今天的事情，“我今天发现我的室友是很好的人，为了能够让我安心接受她的帮助，主动提出请求让我帮她安装床帘。不过据我观察，她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很喜欢这种友善的小细节。”

        寂静，难以言喻的寂静弥漫开来。

        “……啊。”阿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蹦出这么一个字。

        “怎么了？”百观棋感到奇怪，刚刚那番话难道有什么问题？

        “……不，没什么。咳，你的室友真是一个好人啊。”阿花干巴巴地回答。

        原本打算分享的暗恋小故事全部吞到肚子里，阿花……也就是千落落，幸福并痛苦地想：还好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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