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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离都


中尉长腿一跨,站起身道:“太傅好好在监狱里想想,想通了,便画押认罪,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使用刑罚逼供。”

        谢诘从审讯室被押送到监狱,枷锁解除,只在手腕和脚腕上锁了拳头粗细的铁链。他靠坐在牢房墙壁上,面对着幽黑死寂的过道,这里的牢房大多空置,关押的刑犯了了,监狱最里边是水牢,寒气从通道的深处传出来,阴寒之气刺骨。

        谢诘把双膝屈起,让身体与外界的接触少一些,尽量保持温度。

        虽然已经极度疲累,但脑中凌乱的思绪,并不能让他放松下来。中尉刚才的审讯予他最大的震惊不是那些莫须有的强加之罪,而是让他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推测是不是错了,平戎兵败,左平江逆反背后根本没有什么操纵之人,所有的一切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不过是自己一面之词的推测。

        像中尉今日对他莫名其妙强加的罪名一样,荒唐可笑。

        可谢诘所求得不过是一个继续调查的可能,但就是这个简单的要求,总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程云,太仓令,孟阔的死亡离奇巧合,谢诘无法说服自己这些全部正常。

        他想了许久,也怀疑推翻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坚持背后一定有人,甚至他今日进到执金吾的典狱,面对的审讯,其中也暗藏着阴谋。

        他弯下腰,捡了一块碎石子,在地面上写下几个名字,虞经海,阮青河,高怀远,朝廷之中有能力设这么大局的人无外乎这三人。他思考了一下,又加进去两个人名,罗怀孺,风悯臣。

        罗怀孺职位太常卿,平日掌管祭祀,宗庙等事宜,无野心也无大的才能,但他背后是罗氏,有横阳军和横阳旧部,平戎军的全军覆没,无法确定他们有无参与。而且左氏覆灭之后,罗临逸拿回横阳军旗,如果罗临逸有更进一步重现先辈雄风的野心,大雍武将世家,没有人可以与罗氏相较。左平江去逝,最大的受益者便是罗氏,他有出手的动机,但仅仅只是动机,在实力方面又不足以设如此大局。

        风悯臣,谢诘对于这个名字其实犹豫了许久,陛下才十几岁,又是谢诘从小教导长大,脾性城府谢诘自认有几分了解,但风悯臣登基之后,谢诘有意的不把他当成自己曾教过的学生,而是当做帝王,他不去揣度风悯臣的想法,甚至在刻意疏远着与他的距离。如今的风悯臣是什么模样,谢诘无法保证,而且,直接受命于陛下的执金吾和火云骑同时牵扯进这些事情,风悯臣是真的毫不知情,还是有人权利真就大到连陛下都能隐瞒蒙蔽

        虞经海目前是朝臣中权势最大之人,又是先帝钦点的辅君之臣,丞相府的府兵,至今虽然没有出现过,但绝对是一波完全不可小觑的力量,他有实力或许也有动机设局,但虞氏百年清流,怎屑于做如此肮脏之事

        高怀远位及太尉,是武将中的最高职位,品级甚至在大将军之上,手中还统率这一支精良的火云骑,在执金吾中也有一定话语权,他若有心插手军事,轻而易举,但武将毕竟是武将,想左右朝堂局势和舆论基本不现实。

        最后,谢诘将石子按在了阮青河的名字上,御史大夫,监督百官,在朝堂之上有仅次于丞相的威望和权势,他有能力也有手段捏住官员把柄,并威胁其为他所用。操纵舆论,布局设谋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据谢诘所知,阮青河手中无兵,想插手军事,几乎绝无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如阮青河所言,他确实无谋害左氏的动机。

        谢诘一个一个写出来,又一个一个否认掉,看似有能力者未必设局,没能力者未必没有参与,朝堂之事非一人一家之事,并不能肯定设局者仅仅只有一人。他捏着石子用圆圈圈住了阮青河和高怀远的名字,又将罗怀孺与虞经海的名字用方框框起来。目光下移,停在了风悯臣的名字上,如果设局者是这两组之一,那风悯臣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知道多少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一定有它必须发生的理由,谢诘隐隐感觉到一定有大的阴谋埋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现今发生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

        监狱里有人进来,谢诘听到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连忙伸手抹除地上字迹,抬头,人影已经在狱牢门前停下,谢诘从铁栏的空隙里模糊认出来人。

        阮青河内里穿着一件银线绣鹤的白色锦袍,外面披墨色披风。黑色的长发散在背后,用一只白玉簪松松束住,谢诘眯了眯眼,无端觉得这身装扮,像是专门来给他送葬的。

        谢诘仰着头,坐在地上没有动。

        阮青河开口道:“师弟总能带给我惊喜,你是半点也不害怕。”

        谢诘道:“此劫于我性命无忧,没有什么害怕的。”

        阮青河的声音一紧,“你给……自己卜算了”

        “没有。”谢诘直视着阮青河道:“我算的是你。”

        阮青河一掌抓住了铁栏,紧张道:“算出的结果是什么”

        谢诘摇头,“何必强求知晓,命运一事从来没有先知先得,今日就算知道卜算结果,也可能是命运想让你知道,除了提前痛苦以外,规避不了任何事情。”

        阮青河沉默着看了谢诘半响,忽然笑了,“损人福命之事,劝你以后还是少算。”

        谢诘从袖中伸出右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铜钱,他起身,将铜钱郑重的放到了阮青河掌心,睫羽低垂,轻声道:“我至今为止,用这枚铜钱只算过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你,另一件也是关于你。我不如师父,师父会不服命运,竭力抗争。但我对于既定的命运并不伤怀,而是清醒的沉沦。”

        谢诘的声音清晰坚定,眸中似乎都有温柔的光,他说出少时心事,是一场赤忱隐秘的告白。

        阮青河握着铜钱的手微微颤抖,嘶哑道:“你是何意”

        谢诘扯动唇角,轻笑着,并不答话。

        自从那日之后,阮青河再没有出现,谢诘在监狱里的日子比起其他囚犯要好许多,每日送饭的狱卒,将饭送到之后,还会坐下来陪他聊聊天,谢诘从闲聊里知晓,左府族人已被斩首,左行玉至今没有抓到,二公主风依梧与平阳侯已经成婚。陛下下旨,这个月末,二公主和罗临逸将会领兵前往西漠。

        谢诘在监狱里关了半个多月,莫须有的罪名他抵死不认罪不画押,执金吾竟然真没有对他用任何刑罚,只是后来也没有人时不时过来审问,好似把他这个人忘记了。

        朝廷派兵前往西漠的前一天,宫内突然传旨到典狱,罢免了谢诘太傅一职,让他随军队一同前往西漠,去那边的柳山学院教书。

        谢诘从监狱出来,直接被执金吾押护到了京郊外的横阳军营。将军驾马清点人数,装载辎重,整整五万横阳将士整装待发。

        谢诘从马车上下来,刚站稳,就被人扑进怀里抱了个满怀,荣邪哭的鼻涕眼泪满脸,“公子瘦了,都是荣邪不好,荣邪一点用也没有。”

        谢诘揉了揉荣邪柔软的发顶,安抚道:“我无事,你不必自责。”

        荣邪吸了吸鼻子,平稳情绪道:“公子此次去西漠,荣邪随公子一起。”

        “西漠离雍都路途遥远,你若真随我去了哪里,可就很难见到你的父母姊兄。”谢诘轻松道:“你好好待在雍都,我不在谢府,总需要一个人打理,总不能若有一日回来,院中的草比人还高。”

        “可……”荣邪还想争取,谢诘继续道:“我离开后,每年祭日清明,还需你替我祭拜国师。”

        背后有人轻咳了一声,荣邪慌忙转头,把抓住谢诘衣襟的手迅速收回,缩退到一边。

        阮青河慢慢走近谢诘,弯腰将一只白玉平安扣系在了谢诘腰间,青色的流苏坠在平安扣下端,随着松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谢诘目光下移,也看见阮青河腰间系着一只样式一样的青玉平安扣,下端坠白色流苏。他撤开身体,轻笑着看向谢诘,道:“既然有诸多疑惑,便亲自去查查,我期待师弟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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