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半一半

处理完伤口，杰森试着跳了几下，在落地的时候会有轻微痛感，但不影响动作——他都想把绷带拆掉，但又舍不得浪费。

        那样没准看起来更无害，更方便他继续今天被打断的【工作】。

        捡垃圾算是蹲点，每天早上的热身活动。很多孩子喜欢在傍晚争抢过期食品，但东区的清晨有时候能捡到温热的□□。

        你觉得他还是个满脑子易拉罐的乖宝宝？他都能看见那样的他的未来了：饿到走不动路，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叉出出租屋。

        几年前，他的父亲不仅作为毒贩给某个大人物打工，还是小有名气的【机器专家】，一分钟之内用根铁棍能把四个轮胎都卸下来。

        这是个“手艺活”，在他入狱前杰森只学到了一星半点，即便如此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超市货架上少一两样东西、摸走四个钉子中的三个，偶尔有好欺负的下城人来的时候自提点过路费。

        可他不能不愠不火地偷一辈子，在母亲与那些男人组成的夹缝中艰难生存，成天担惊受怕自己会被卖掉。想要跨越，就必须冒险。

        比如把目光投向首饰店。

        但她怎么办？她这个会扶老奶奶过马路，遵纪守法，愚蠢的外地人，与哥谭这个犯罪圣地格格不入。

        她是个曾经【活着】的女鬼，他们还互相说了谢谢。

        他们确实跨过了一条线，这令简单的交流脱离了某种控制，开始和无端产生的情绪缠绕起来。

        “你能在别人耳朵旁边说话吗？”

        在店员耳边讲一百零八个鬼故事，然后他会试着趁机摸走一两样卖不出去的积货。

        他发现自己难以开口说出“偷”这个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想你既然没办法直接支付费用，只能从别的地方努力一下。”杰森委婉地补充道。

        她没有立刻回答他，于是杰森本能地搬出了旧事来施压。

        其实严格来讲，他摔破膝盖并不全是她的责任，要是他用这个理由去碰瓷犯罪巷里的任何人，杰森都讨不到好。

        在他放弃讨要的时候，她发声了。

        “也许这是你想到的最好办法。”

        杰森觉得幽灵猜到了他的意思，可她了绕过去，又展现了一把强烈的道德感。

        希望消失然后又被勾起的感觉可不好受。

        “你做不到？”他需要答案，什么好处都捞不到的念头让他感到焦躁，“还是不想？”

        “报警没有用，对吗？”

        时机把控的非常到位，在男孩的纠结转变为愤怒之前，她开启了更进一步的话题——另一条线。

        比起“小孩子不能偷东西”，这句话理解起来太富有延展性了。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实际上戳破了本质。

        他为什么需要偷窃？

        溺于欢乐的母亲、小偷父亲、进出他家的男人；毒品走私、人口贩卖；以前的公园街现在的犯罪巷、哥谭本身。

        威胁到他生存、催促他行动、培植了他思维逻辑的一切。

        在这个地方的逻辑下，偷东西不算什么，人口贩卖也很容易被忽略。

        “比起举报他们，自荐进少管所会反而让我更安全一点。”

        我早就是个罪犯了。

        “我猜也是。

        不过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如果进少管所，你的母亲怎么办？你还不是他们那样的人，我相信还没有到那一步……”

        嘿……她怎么这样回答？她可以不解风情地说教，摆出上位者模样施舍，做零容忍的小白花，可她怎么可以忽略他的暗示、表示理解，降低下限，妄图用细微的偏差……修改他？

        胸口堵塞一般难受，但厌恶与失望的表现形式不会如此内敛——这更像是他再而三地抱有了期待。

        在why与how之间摇摆，最后杰森艰难地妥协了：“oki’mlistening”

        “哥谭有大学吗？”

        “有。”他上过两年小学，那时还幻想着一直读到博士呢。

        “或许我们可以去一趟图书馆。”她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一度，含糊模糊的语气找到落点一般连贯起来，“只要有课本，我可以教你到高中的所有知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如果你想学的话，然后你可以参加考试。知识就是力量，可惜短期内解决不了问题。”

        “在此期间我靠自来水和树叶活下去？”

        “我没有权利命令你。”她到达顶峰的自信心瞬间漏了气，“如果我们之间……有偏差，我会尽量控制在【建议】的范围。”

        期待不就是用来落空的嘛。

        好极了，她会看着他【工作】补贴家用但不帮忙，还想着抽空当他的道德老师——脱了裤子装清高。

        即便能够继续学习很诱人，他都丧失了询问代价的兴趣。

        “我想要的才不是这些！”

        去他的合作！多了一个唠叨的道德警察又怎么样，发现有几个人对他虎视眈眈又怎么样？与往常没有区别，只要他抛弃底线，他可以活下去。

        不，他也不想要那样……

        “听着，男孩。”引线快要燃尽的时候，她突然扑过来掐灭了火焰。

        “仔细想一想。不用那么紧张，我不是举着鞭子的恶魔，你不会比我更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这是交易，我希望得到你生命的一半。新衣服脏衣服、美味的食物发霉的食物、床或者地板……成就也好罪恶也罢，我想要一半。

        你可以选择给我哪一半，我保证在得到同意之前，我再不会试图夺走你的任何东西，但我一定会把我能拥有的分享给你。”

        “人死后似乎会去一个很糟糕的环境，如果再来一次我可能不会去扶老奶奶了。i’velost，everything”

        ……

        “这个交易一点都不公平。”

        作为宿主，他平白无故被迫接纳一名外来者，时不时需要忍受道德高地的嘴炮袭击。

        他不知道怎么赶走她，即使不交易，她依旧客观存在。如果他不乐意，她会怎么做？像这次轻轻松松地取走他的痛觉那样，夺走他的其它东西。

        这明明可以是个威胁，她偏要包装成一次交易，塞给他选择权。

        作为闯入者，她想共享他那尚且短暂却糟糕的一半人生。她连灵魂都透着上等人的洁白无瑕，此时却乐于承认自己是共犯。

        所谓教学，只是掩盖这扭曲的契约的副产品。她给他提供了一个方向，来填补超自然力量带来的，他们双方都难以妥协的意外。

        【如果你想学的话】——随时能崩溃的脆弱关系。如果他不接受，那她会尽量试试他的方式。

        早在最初她被他观测到的时候，或者早在他出生在哥谭，命运就已经露出它的獠牙。

        “换个说法吧，它很公平。”她等了很久，似乎坚信着一个孩子能够慢慢地理解该死的无可奈何而不是任性地爆发吵闹。

        他不该听她的故事的。

        “期限是多久。”反正不是第一次无可奈何了。

        话音刚落，他又感觉到了膝盖传来的疼痛感。

        “呃，直到我消失？这个不能商量……好吧，在你成年之后我会想办法避免尴尬。”

        噢，像把灵魂卖给恶魔似的，连死亡都逃不开这个约定的效力。

        男孩试探着自己作为甲方到底掌握了多少实权：“但是我今天不去图书馆。”。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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