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3(Part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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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看起来像是一间升级版本的超市。

        她仰头望着那一群用于孩子们上学和诺曼工作的建筑物。墙壁涂着一层柔和的深棕色油漆，尽管油漆开始出现了脱落的迹象。从大门通往校园入口处的人行道杂乱无章地栽种着灌木丛，像是为了给校园增添些许绿意而临时做出的努力。

        孩子们都在往前走，对这个地方很熟悉。诺曼就在前头某处——他说他得筹备些事情。雷翻了翻白眼，将他给撵走，并一把抓起艾玛的手肘，拉着她一起走，就好像她若被任由自己到处乱转的话，就势必会迷路。

        她的视线捕捉到她觉得很有趣的事物，并羞愧地认为雷是对的，不抓紧她可不行啊。她毫无疑问肯定会迷路的。

        “这学校是最近才建立的。”雷说道，捕捉到她好奇的目光：“所以这里的东西都看上去还很新。你会发现这是数英里内能找到的唯一一所学校，因此很多小孩子都会来这儿上学。真搞不懂诺曼是怎么忍受得了他们的。”

        “你只是没耐心而已吧。”艾玛朝他伸出舌头。作为报复，他将她往前一拽让她一个趔趄。“喂！”

        “展览五分钟后应该就会开放参观了，我只不过是在让你加快脚步而已哟。”

        “让我跟地面接吻？这就是你让我加快脚步的方式？”

        “啊不然要我背着你走吗？”见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且一副恳求的眼神，他脸色瞬间煞白，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我傻眼。你多大了，五岁吗？”

        她挺起胸膛：“我可是跟你一样岁数！”

        “不不不，你错了。你才五岁。”

        “内心五岁！”她坚持道，撅嘴撅得厉害，她这副模样似乎让他觉得非常有趣。她毛躁地吹了口气，把头发从脸上抚开。看来雷不止懂得该往哪戳诺曼的死穴，还清楚她的死穴在哪。

        很快的，他们就进入了一间设有空调的礼堂，里头摆放着一排又一排架在又粗又黑的展台上的美术作品，纵横交错形成一个迷宫。在迷宫的尽头，艾玛能勉强辨认出那唯一的麦克风伫立在台上。

        她一没留神就撞到某个人，并迅速道歉。雷又再度拉扯她的手臂：“跟紧我。”他指示，她发现他也抓着了杰米玛：“嘿，叫其他人别再往前走了。不然待会儿要碰头的话就麻烦了，我才不要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他们。”

        杰米玛点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雷的粗鲁行为，直接转过身去传播这个消息。

        “为啥这里那么多人啊？”艾玛问道，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说过很多小孩子来这上学，可是这些人都是大人不是吗…？”

        “嗯？”雷花了点时间才将他的视线从其他孩子身上收回来，转而盯着她看。“大多数是家长吧。其中也有一些亲戚。都是冲着展览和颁奖典礼来的，不过拜某人所赐，我们已经知道克里斯会上台领奖咯。”

        艾玛挠挠头，良心深受谴责：“我不是故意的嘛！”

        “其实也无所谓啦。”雷嗤之以鼻：“不管你有没有说漏嘴，诺曼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他停顿下来，仿佛意识到了某些事，然后一脸奸笑：“你和他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会把保密工作做得更好。”

        艾玛闻言便颤动一下，他这提醒让她很气恼。雷眼见就要笑出声来，她于是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闭上自己的嘴，没好气地盯着他。他并没笑出声，反而窃笑，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太容易被戏弄了。雪莉叫你对这事保密，是因为她想要炫耀，是吧？其他孩子没必要知道这事。暂时而已。”

        艾玛在心里斟酌他这番话，然后仔细打量着他。在他那难以相处的性格之下，有着一颗善良体贴的心肠，她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指出这点会造成反效果。因此她决定把这点信息收藏在自己心里，属于她自己的内心深处的秘密。这次不会再说漏嘴了。

        但愿如此。

        灯光迅速黯淡下来，一盏聚光灯洒落到台上，在麦克风之上光芒万丈。诺曼出现在台上，他的头发看似光芒四射，领带上的金属领带针在礼堂内一闪一闪的像是在眨眼。他整理了下他的外套——想必是有肉眼看不见的皱痕——紧接着，他的声音响彻整间房间，听起来极具权威性，且跟焦糖般顺滑。

        她听见几名女子在窃窃私语，她们的呼吸粗声急促。其他人都在很不要脸地吹捧自己的孩子，听上去很引以为傲。

        诺曼一边摆出一副愉快的神情，一边宣布校内绘画比赛的前五名得奖者，甚至都没看一眼手里的卡片便将名字念了出来。克里斯就站在正中间，在台上的小朋友当中最矮的就属他，尽管他的笑容比他们任何人的笑容要来得灿烂。就在他们走下台的当儿，她瞧见诺曼趁他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拨乱了下克里斯的头发。

        “诺曼看上去一副学校由他来管理的样子。”艾玛脱口表示。在她身旁的雷闻言神色一振，双手交臂。

        “我觉得学校的确是由他来管理的。”他表示，露齿而笑：“学校大部分的资金都源自于家教协会，即便理事会打死也不会承认这点。”

        “家教协会？”

        “家长与教师协会。”雷漠然回答，在群众开始移动进入美术作品的迷宫之时把她抓得更紧：“这些家长在学校管理这方面拥有话语权，这大概是最好的说法吧。当诺曼发现相比起教职人员，这些家长有更多的人脉时，他想要加入他们。现在他成了校方与家长之间沟通的桥梁，所以对于别人给予他的不同评价，你恐怕会有所耳闻吧。不管走到哪里，年龄都免不了被拿来说事。挑事者很多都是犬儒主义的老不死，觉得区区一个十五岁的小鬼头就不该被赋予这样的职位。”

        “可诺曼这不是做得很好嘛！”

        “我都说了‘不同评价’。”雷嘲讽道：“他在妈妈们当中可受欢迎了。她们都拿他当宝呢。”

        “诶？”眼见雷看起来无意对此进一步解释，艾玛便只能在脑海里不停转念这个疑问，并随着她其余的家人们走过画廊。

        杰米玛和雪莉二人每当发现令人惊艳的作品时都会尖叫出声，而冬则是跟吉尔妲一同去了某处逛逛。与此同时，安娜和纳特一面悄声交谈，一面把稍不留神就会不见踪影的孩子们集中起来（托马和拉尼莫名地很擅长搞失踪）。

        菲尔拉着她的手，所以她便任由他担任向导带领她走过画廊。他对这些艺术作品的讲解听起来像是他之前看过它们似的，因此她在想，他是否跟诺曼一样，也有为筹备工作贡献一份力。

        “这幅画作是我的最爱之一哦。”菲尔指出那幅画，灿烂地笑道：“克里斯旁边那个女孩画的。她真的很擅长画水彩画！”

        “嗯，我也这么觉得。”她同意道。这是一幅很奇特的画——笔划在画纸页面上蔓延开来，刻意呈现出羽翼的形状。画里坦率地描绘了牵着手的二人。将他们环绕于其中的，是一群美得动人心魄的鸟儿，角落坐落着一个鸟巢。底部有一行字写着“我的父母”。

        雷在看到这幅画时喃喃低语，不懂在说些什么，而艾玛除了含有一丝讥讽的“眼熟”这个字眼以外，其他的都没听清楚，怎么听起来雷之前好像在某处看过这幅画似的。

        她花不了多少功夫就有了些头绪。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退了色的照片，让其曝露在光线之下：“拍这张照片的人，恐怕就是你，对吧？”

        雷的表情难以捉摸，可看上去却不像是怒气，或悲伤。“嗯，是我拍的。顺带一提，照片里的人是诺曼和你。”

        “诶？真的吗？”她拇指有如诺曼触碰她手的方式那样，抚摸着照片里那空白的位置：“他以前长什么样子的啊？”

        “他以前长得比较像是一颗蛋吧，我想？”

        她压下笑意：“一颗蛋？真的假的？”

        “我想不到别的方法去形容他的大额头了，对不住啊。”雷表示，看上去丝毫歉意都没有。

        “你这有答跟没答一样。”即便如此，她对于这一点情报还是感激不尽的，并确确实实地把照片收回她的口袋里：“我倒觉得我一点没变。变化不大。”

        “不。”雷听起来似乎正在冥想，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你变了。变了很多。”

        他并不是在指她内心的空缺。她从他眼中看得出来：他是将她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来看待，而不是一副遗失了碎片的拼图。这就仿若，他能够看透她残缺的部分，将就连她也不晓得自己拥有的碎片组装到一起。

        这一次，是她将双臂环绕著他的胳膊，并把他往前一推。

        “有吗？”她逗弄道，眼里发着光：“因为我觉得我比你年轻多了，爷爷！”

        这么长时间以来，艾玛还是破天荒地头一遭看见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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