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运木

还未抵达规峫宗，最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生在规峫宗周围的百年梅木林。

        隐在梅木林里白墙黑瓦的建筑便是规峫宗的大殿，规峫宗三面环山融进了梅木林里，虽不如其他宗门建造那么繁华，却是同样的庄严，更是代表其宗门的淡泊高雅。

        裴玠算到摇越宗的人近日会来寻木材，只是没算到秦穆先也在其中。

        规峫是传说中三皇仙逝的地方，此地一向多奇珍异兽，参天大树随处可见，阳光透过林里茂密的树叶零零散散地洒下，他们站在古树繁殖出的粗壮的树枝上，树枝巧妙地连接，在这悬空静谧的地方形成了另一方天地。

        层云藏在古树之中，隐约可见云里耸立的两座相对的崖尖。

        秦穆先突然向在他前面带路的安作尘问道：“安前辈，你还记得上面是什么地方吗？”

        “断难崖。”安作尘停步抬头，寻找在这里看得并不明显的的悬崖。他告诉秦穆先，语气和神态一如他本人般温和。

        裴玠隔着外衣拉住他的手腕继续走，对秦穆先道：“你若好奇，可以自行上去。”

        裴玠没有放开，安作尘也没有反应。他们两人虽说是师徒关系，但安作尘一直未娶妻，三百年来，外面总有传说说两人有断袖之癖，不见他们承认，也不见他们否认。所以说是师徒还是断袖，全看这些人怎么想。

        不管是师徒还是断袖，在秦穆先看来，都是糟蹋了安作尘这人。

        孟长疏见状，也悄悄的拉着秦穆先的衣摆，还没来得及偷笑就被秦穆先发现，他又放手，目光转移到崖上：“安前辈跟我说，过了那座崖，万难皆可断。”

        名曰：断难崖。

        秦穆先没管他说些什么，只察觉到他的小动作，问覃访：“我是面相丑陋还是人品不善，让你们觉得我非吃人不可。”

        “并非丑陋，人品也还不太清楚，不过面相确实不善……”覃访实话实说，尔后看道某人黑下来的脸，连忙换了个说法，“但是多接触下来还是能看出来你不吃人。”

        某人的脸更黑了：“看来我们还要多多接触，我现在就挺想吃了你。”

        覃访立马拿孟长疏打断他：“小孩子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没事，先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覃访才知道这个一口一个“先哥”的小孩多半对他走火入魔了。

        他自然不会真吃了覃访，秦穆先被逗开心了，他目视着前方，朝孟长疏伸出手。

        孟长疏起初还很惊讶，也看不到秦穆先此时的表情，但还是在他的手快要收回时满足地握住。

        等到前方突然变得明亮，他们便终于看清对面的山，裴玠对领头的道：“山上多异兽，皆存灵性，不管是凶兽还是灵兽，不要主动招惹，规峫宗的弟子会随你们一起去。”

        安作尘在他身旁一句话没听进，回到规峫宗却难得去了断难崖上面。

        断难崖却与它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崖上只有黑色的泥土与岩石，生长着高不了地皮多少的野草，以及还未开花就已枯萎的花苞，像是不受其他生灵的待见。

        两崖间的木桥从中间断落，只留下一根铁链悬挂着不知何时也会断掉。

        “你跟我说三百多年前我被人从这里推下去过，秦穆先问我记不记得这个地方，是不是在问我记不记得这件事？”安作尘站在崖边向下望，见得刚刚他们站立其中的古树台，中间却空缺出一处。

        他又同身后的裴玠道，“其实我不记得了。”

        裴玠停在远处没有上前：“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您不记得很正常，师父要是记起来自然是更好。”

        风从那边积雪的峰顶吹来，在夏日里带着微微的寒意，吹起了两人的衣裳，还有连在两人手腕间的白线，随后白线又隐去。

        “所以说不老不死不算什么好事，很多事情都会忘记。”湍急的水流发出声音清楚地传到山顶，安作尘微皱眉头，望向风吹来的方向。

        这边进了山，就都忙着运木材，只有秦穆先走在后面寻找机会脱离人群，林里的树木大多粗壮笔直，他一只手放在树干上，系着的红绳有了反应，是感觉到里面的灵力，片刻后树叶飘落，他抬手接住一片，还是绿色。

        身体里飞出红线进入土里缠着它们的树根，开始吸收灵气。

        从道法的源头解封。

        原本他的诡术是以活人修炼而成，当初为了修成可是花了大代价，可现在他不能杀人，便只能试着用这些汇聚了灵气的树恢复道法，毕竟他的诡术的前身傀儡术就是以木头炼成。

        世人都知傀儡术可以控制道傀的行动，他这诡术本意却是想控制人的行动，当初他就是靠它出的禁门。元荒每天都有人修炼新道术，这不奇怪，但因无先例，就得要付更多的心血。

        灵气越吸越多，秦穆先额头青筋爆出，红线甚至想要缠住更多的树根，他指甲用力嵌入泥土，才停住了对灵力的吸收，一滴血混杂着的眼泪从发红的眼眶里流出。

        他终究是隐脉，若是控制不住意识，吸收太多灵力他的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住，只能循序渐进，也防止闹出大动静被发现。

        就这样这样偷偷摸摸练了三天，最后一次到一半却因为一只栖在树上凶兽中断了，前两天遇到凶兽，他都是直接杀掉，但这凶兽引来了其他人，秦穆先只好收回红线。

        凶兽从树下掉下来，是一只全身黑的乌鸦，但两只眼睛是一片白色，看样子毫无凶兽的威慑力。

        “深深。”

        从林里跑出来的女孩拿掉插|进发里的树枝，看到他没有胆怯，似偶遇熟人一般：“这位小哥，你见过我的灵兽吗？一只乌鸦。”

        居然是只灵兽，秦穆先指向躺在地上被树叶包裹住的乌鸦，有些怀疑：“是它？”

        于是女孩蹲下身拍了拍它脑袋：“别装死了，没有凶兽呢。”

        它还是睁着眼一动不动。

        女孩起身叉腰：“既然死了我就埋了你。”

        它叫唤一声，飞到她肩上。

        秦穆先看那姑娘个子不高，一张圆润的小脸，长得倒是小巧玲珑，就是偏偏喜欢这种奇怪的物种。他欲离开这里，被她叫住。

        “我认得你呢，上次竞修的时候你进了摇越宗，秦穆先是吧，我叫弥深，它叫深深。”

        她一说她叫弥深，秦穆先便想起来，应该是上次弥老先生口中那个总是四处游荡的孙女了。竟然一个人游荡到了这里，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

        “你是来这里给摇越藏书阁寻木材的吧，那你认识谭莫庭吗？就是当时帮你说话的那人，你们是朋友吗？唉，好久没去摇越了，还想再见见他呢，自从上次竞修……”弥深又道，发现秦穆先没理她就闭了嘴，“你们……不熟吗？”

        “不熟。”秦穆先一向善于回绝别人，但这女孩一直喋喋不休，他听得烦躁，回得简言意骇。

        “呃……好吧。”弥深有些遗憾，竞修时谭莫庭的表现以及他帮秦穆先说的那番话，就让她对他印象深刻，所以总想着要认识他。

        “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跟着你啊，只是刚才路上见到几只凶兽的尸体，还有些树的灵力都被吸走了，不知道是谁干的，我正在找呢。”

        她又开始不停地说起来，肩上的乌鸦跟着叫了几声，弥深没管它，它就离开她的肩到秦穆先身边叫，被秦穆先一把抓进手里。

        弥深懂了它的意思，望着他：“结果他就在我面前？”

        “是我……”秦穆先尽量控制着自己想要捏死这只灵兽的想法，谋划着如何跟她撒谎，毕竟这小姑娘看似柔弱，但懂得医术，走南闯北多与这些东西接触，还真不好骗过她。

        结果他还没谋划好，弥深就示意他把手伸过去，替他把脉道：“是你没压制住隐脉，它又作乱了，看来谭莫庭还是说错了，你修的傀儡术似乎有了异样，我劝你还是另修其他道术。”

        秦穆先自己都没想到这方面，傀儡术有异样是因为早已被他纂改了，他的隐脉与其并不冲突，只是吸入灵力太多任谁都受不了。

        他顺着她的话：“是我没注意。”

        “我只是好奇是谁，但是是你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又是傀儡术又是隐脉，会不自主吸树上的灵力她自然觉得正常了。

        果然是懂得多也就想得多。秦穆先放开乌鸦，但它又开始乱扑腾着翅膀叫唤。

        秦穆先被他俩烦得不行：“它又怎么了？”

        “我也听不懂它的话，不过一般有这反应应该是周围有凶兽被吓到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低嚎，接着一人朝他们飞来，秦穆先侧身躲过，他重心不稳坐在地上。

        覃访揉着腰爬起来，急忙喊：“后面好大一只凶兽。”

        凶兽跟在后面出现，确实是很大，看起来威猛得很，头上还有一对朝前生长的锋利的角，看到他们重重嚎了一声，低下头准备扑向几人。

        乌鸦忙抓着弥深的手臂往后拽，秦穆先在它扑来时直接跃到它头上，倒身握住一只角，同时红线勒住它的脖子，一用力，便见血喷了出来，他翻身，连带着拧下了凶兽的头。

        凶兽的身子也缓缓倒下，覃访刚准备上去帮忙，上去也只是白白溅上了血。

        弥深假装蒙着眼，露出眼睛：“这么暴力的嘛你。”

        “不等它感觉到疼痛就让它倒下了，哪里看出来的暴力？”秦穆先闻到血腥味，嫌弃抹了下手，面向覃访，“这都解决不了，你竞修怎么过的？”

        覃访辩解：“我能解决，只是想先找到你，他们都回规峫宗了，你还跟一姑娘在一起，还有一只凶兽？”

        “是弥深和灵兽。”弥深道，“既然你们要回去，我们先就此别过吧。”

        “山里有很多凶兽，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跟我们一起吧。”覃访见她一个人，想着带她一块走。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异兽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我都知道，它们攻击不了我的。”

        弥深独自离开后，就只剩下秦穆先和覃访两人。

        “连个小姑娘都比你厉害。”

        覃访不服：“我又不是不行。”

        得到的只是秦穆先毫无掩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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