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选角风波（4）

楚非池接到张绵绵的电话时，正在已故楚岩琏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在主人亡故后一切如旧，书桌最显眼处摆放着和好朋友的合影。苏盈、宋毅、楚岩琏。楚非池已经接到了闵申报告《冷清秋》选角变动的电话。

        闵申已经联系过吴琼山，可是吴琼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只能暂时先赶在热搜之前跟boss汇报。还好，boss心情平稳，三言两语就挂断了电话。

        楚非池的心情其实不像闵申想象的那么平稳。或者说，没有始终如闵申想象得那么平稳。他本来想，《冷清秋》没了就没了，以后还会有《暖清秋》、《冰清秋》。只要张绵绵签了楚氏，有什么好资源，他还不是都先紧着她。他根本没在意。

        可是张绵绵给他打电话了。

        电话接通后，张绵绵一言不发。楚非池也一言不发。他的心开始无可救药地慌乱成一片。这份沉默和这个电话让他明白，张绵绵现在是难过了。眼前就是罪魁祸首宋毅和苏盈的照片，照片里少男少女的微笑变得刺眼起来。他的手指按在宋毅脸上，狠狠加重了力气。

        他酝酿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安慰道：“没事的，《冷清秋》没什么好。”

        张绵绵还是不说话。

        楚非池更加手足无措了。他想象电话那头的张绵绵又开始默默掉眼泪。她难过起来总是那样。面无表情，但是眼泪像东非大草原季节性大迁徙的羚羊一样连绵成片而出。

        他害怕做那样的想象。他其实不怎么害怕女孩子哭，可是很奇怪，就是受不了张绵绵那样安静的哭。他等待着张绵绵开口，像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等待法官最后的审判。

        张绵绵开口了：“你怎么知道《冷清秋》？”

        楚非池一梗。是。张绵绵从没说过。他关心则乱，忘了。

        他支支吾吾：“热搜上都在说……林远说那是你姐姐，我以为你是因为这个难过。”

        张绵绵笑起来：“差不多。”想了很久她偏头补充：“我可能没钱帮你赎身了。”

        楚非池听到她声音里的笑意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又恶趣味地加上一句：“我可以从富婆那里骗。”

        “你同事说，那个富婆超级有钱。”

        “嗯。”

        “我也不想努力了，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富婆限不限性别啊……”

        楚非池的表情里重新浮上笑意。他想说富婆不可以我可以，但这句骚话萦绕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表白的话大都如此，没有真心的时候说起来轻而易举，越是用情至深便越难以启齿。

        他想了很久才说：“你被林远带坏了。”又补充：“不是坏事。”

        “还说林远，”张绵绵把水果饮料拿在手里静静看着，“你这些年不联系林远，他很担心你和阿姨。”

        “那你呢？”

        “我也担心。”

        “对不起。”

        “不用道歉，你回来就好。就是想告诉你，不论有什么难处，我们永远想办法帮你。”

        “那你呢？你现在有什么难处吗？”

        楚非池太了解张绵绵。张绵绵像一只刺猬。像是林远习惯看张绵绵的强势狠厉，楚非池也习惯了看张绵绵的软弱和怨恨。

        不过那份软弱最初只是展示给他妈妈。起初是他妈妈感谢张绵绵在学校教他还手，给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女孩显然是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满眼的受宠若惊，看着他妈妈的表情带着感激涕零。后来……他妈妈也是真的心疼张绵绵。张绵绵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在家连块肉都没吃过，就算家里做了也会懂事地夹给弟弟郑浩。像是她来自己家吃饭，眼巴巴地望着肉，可是他妈妈劝她吃，她又会夹给楚非池。

        后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对着他露出软弱的那一面。让人心碎。她的喜悦和悲伤都寂静无声到让人心碎。

        张绵绵果然又沉默了。楚非池不知道张绵绵只是因为没办法帮到他而愧悔。他自顾自联系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以为她是羡慕苏盈。

        他问：“家里对你还好吗？你的新家。”

        “很好。”

        没有多余的解释说明。是不好的意思。楚非池没有拆穿：“对你和姐姐都一样吗？”

        “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张绵绵沉默了很久才小声：“房间不一样。”

        “可我听林远说，她还有很多漂亮衣服和首饰，还有粉丝送的花……林远说你很羡慕。”

        “我也没有多羡慕。”

        楚非池的心抽痛不已。

        “对了，”张绵绵舒了口气，终于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瓶子，“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有个很贵的水果饮料吗？”

        楚非池沉默。怎么可能忘记？张绵绵那时候说，就是因为一瓶水果饮料，她喜欢上了李经一。可是，明明他也……

        从这份沉默中读懂了楚非池的记得，张绵绵的语气变得轻飘飘：“我今天才知道。”

        “？”

        “你那天给了郑浩。郑浩说他偷喝了李经一的那瓶，我这些年珍藏的……是你送的。”

        “……对不起，让你珍藏错了。”

        楚非池的心情也变得晦涩。晦涩中又四处飘荡着欢欣鼓舞的音符。跳跃着、跳跃着……就快要冲出胸膛。

        “楚非池，一瓶饮料13块钱，阿姨赚钱那么不容易，你怎么花钱这么大手大脚？”

        “？”跳跃的音符瞬间熄火。

        “阿姨真的很不容易，”张绵绵试探，“是阿姨让你送的吗？”

        不是，是他辛辛苦苦打工攒下来的。楚非池莫名其妙窝起火来。他突然不想解释。他用鼻腔哼出一个“嗯”来。

        张绵绵的心放下去。可并不是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还夹杂着几分失落。为什么呢？

        “从来没有人像阿姨待我那样好，我亲生父母也没有，”她这话声音小小，既像是告诉楚非池又像是自言自语，“阿姨欠债就是我欠债。我一定会救阿姨。”

        楚非池气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张绵绵的双标让他大跌眼镜。

        李经一送水果饮料就以身相许，他送就无事发生，他从前可以理解。他以为是李经一家室优越，像绵绵这种在钱的问题上吃尽苦头的女孩子，很容易就会喜欢上家境优越的男孩。他憋着一口气也想将来挣大钱——现在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可是他又没办法以真实身份和张绵绵相处。

        如今她说，她那时不知道。这句话真残忍，给足了他幻想和希望，又全都变成“谢谢阿姨”。

        楚非池憋气挂了电话，从楚岩琏房中退出去。

        他的动作落在同父异母的姐姐楚子涵眼中，楚子涵慌忙去告诉妈妈。

        楚夫人正在做spa，楚子涵先撵走了按摩师，才慌慌张张将刚才的情况如实相告。楚夫人精心保养的眉头因为注入了过多的玻尿酸根本皱不起来。她握紧了拳头：“看来你爸是铁了心让这个野种把你哥哥的死因翻个水落石出了。”

        “如今该怎么办呢？”楚子涵惊惶地掉了眼泪。

        “哭什么哭？还不是你成天就知道惹事？”楚夫人看见她就不耐烦，“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料理到底就完了。别说是那个野种，就算是那个老东西……”

        ……

        星期一，张绵绵又一周打工生活的开始。因为要绕远路去赶地铁，她没有和家人一起吃饭。一如既往穿着朴素的秋衣秋裤老土毛衣，披上昨天刚买的围巾羽绒服，就要往门外走。

        被拦住了。

        是一个陌生的施工队，开的是个大卡车，拉了一车奇奇怪怪的家具一类的东西。领头的开口就问：“您好，请问方便帮忙叫一下张绵绵小姐吗？”

        “我就是。”

        对面立刻自来熟地招呼着下人开门，开着车就要往庭院里进。

        张绵绵问：“你们干嘛？”

        “不是你预约的室内装修吗？”

        “？我什么时候预约过室内装修了？”

        “昨天啊！昨天晚上！”对方自来熟地下车就要往屋里走。

        考虑到家人都还没起床，虽然通勤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和这人扯皮，张绵绵还是硬着头皮跟他解释：“是不是同名同姓？”

        对方说地址和名字都对，没理由。

        张绵绵沉默：“不会是强买强卖吧？”

        这回给对面整不会了：“钱你不都付过了吗？啥叫强买强卖呢？”

        一听付过钱了，张绵绵估摸着是父母和苏盈的安排。她彻底懒得管了，重新走回门口上了司机开着的一辆白色轿车。殊不知这仅仅是个开始。

        司机问她：“小姐，还是去地铁口吗？”

        看了一眼时间，张绵绵无语了：“直接去公司吧，停在附近人少的地方就行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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