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话本哄娃

　　转眼到了秋日里，寨子里的人都很忙，晓棠和阿婆都要去帮忙。飞寻一个人在家，他便爬上高凳去将阿娘放在箱子里的册子翻了出来。
　　临渊便跳出瓦盆来，将飞寻搂进怀里坐好，给他读那册子。飞寻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因为临渊一读册子，就会有一个大泡泡飘在屋梁上，泡泡里会有好多故事里的人！
　　而且这册子上的故事，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哥哥的故事。飞寻很喜欢无为小哥哥，也很喜欢听无为小哥哥的故事。
　　景朝宣武十三年，太后五十大寿，循例九佛坳受邀去芸安城开坛讲经。
　　往年讲经都是由空明法师摔僧众前去，今年太后却亲自写了邀请函差人送到九佛坳。方丈不好谢辞，只得将信函交于空心法师。
　　只见那信函上多出一行小字：还请空心法师务必带上无为一同前来。空心法师收起信函，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为正在蒲团上打坐念经，一身小小的僧衣朴实无华，倒显得这孩子更乖巧沉静，好像纷乱的世界惊扰不了他的清静。
　　无为虽然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异常灵敏，心思也较常人细腻敏锐百倍。空心法师那一句“阿弥陀佛”跟常日并无多大差异，他却听出了惆怅之意。于是他停止转动手中的小串捻珠，轻声问道：“师父，可有为难之事？”
　　空心法师踱步过来，坐到无为对面的蒲团上，静静打量无为的眼睛。那狭长的一双凤眼若是看得见，人间山河自可在佛经上一一显现。
　　“明日随我去芸安城讲经，可害怕吗？”
　　空心法师说的轻柔，无为听的淡然。好像那不是一件难事，反而像自己在禅房里打坐念经一样稀松平常。
　　“师父，去芸安城讲经与在佛堂里和这禅房里讲经有何不同？”小无为继续转动捻珠，开始念起经来。
　　空心法师听罢面露微笑，怅然已消去大半。
　　九佛坳香火鼎盛，常年香烟缭绕。即便是在禅房里，也是日日被檀香包围着。无为生来又清冷安静，不爱哭闹。空心法师捉来的小豹子都比他聒噪！后来无为不吃奶了，就赶紧将母豹和小豹子都放归山林了。
　　无为却有时候惦记一二，空心法师便带他去林间看看小豹子，与它玩耍一会儿。毕竟喝一只母豹的奶长大的，自有兄弟之情在。
　　无为不爱与人多交流，但自小就与生灵们很能融成一片。时常拿着一片树叶子吹一吹，就能招来一群鸟儿、雀儿围着他转悠；哼唱几句经文，也能诱的林间的小兽嗷嗷叫唤。
　　到了讲经之日，芸安城的百姓都聚拢到全城最高最宽敞的青云阁外。青云阁本就建了三层楼高，又在楼阁外搭了一方平台，专供九佛坳的法师讲经，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可瞻仰法师讲经的风采。
　　三层楼阁里坐的都皇亲国戚，都有护卫警戒。太后和陛下也都静心听经，十分虔诚。
　　空心法师身形修长瘦削有如茂林修竹，面容慈善十分亲切。双目看似波澜不惊却温润有神，须眉全白脸上却鲜有皱纹，全然没有老态龙钟之感。烈日炎炎下一讲三个时辰，空心法师竟不洒一滴汗水，实在清奇。
　　无为就禅坐在空心法师一侧，手持捻珠静心听经，十分虔诚。艳阳炙烤下，只额间冒着细细的汗珠。僧众皆坐于后方，一色捻珠在手，却都汗流浃背。
　　到了正午，烈日悬顶，人潮才渐渐退去。太后派了人来请空心法师和僧众去用斋饭，空心法师便携了无为来给太后拜寿。
　　青云阁的贵宾雅间富丽堂皇名叫仙寿阁，与太后的寿诞竟相得益彰。窗外可见盈盈绿竹和仙鹤戏水，太后心情甚好。见空心法师与无为来到阁中，她便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与空心法师见礼。
　　空心法师双手合十，笑着念道：“阿弥陀佛！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太后也双手合十，笑道：“法师有礼，我佛保佑！”
　　空心法师接过无为手上捧着的一本金刚经双手奉上，道：“此乃小徒亲手抄写，略表孝心，还望太后娘娘笑纳。”
　　太后又惊又喜，不等内侍去接，竟亲上前去双手接过，自行回到座位上小心翻看。那小楷字迹工整、遒劲有力，不骄不躁、自定乾坤。就算一个双目正常的成年男子要达到这般境界也实属不易，何况还是一个瞎了眼的五岁孩童。
　　太后心中大动，头上金丝缀玉的步摇轻晃，双手微微颤抖，不禁抽出丝帕掩面而泣。
　　空心法师忙上前安慰道：“太后慈悲，为天下苍生舍却骨肉亲情，所以感化佛祖，让这孩子灵秀异常！”
　　太后闻言揩泪站起，去牵了无为的小手带回座位上，想抱他到膝上坐一坐。可无为却扶着太后的膝盖说：“太后娘娘，无为站在这里陪您说说话吧！”
　　太后才想起来外面许多双眼睛看着，一时酸从中来只得作罢，只轻抚无为的小脸，哽咽道：“乖孩子，是哀家苦了你！”
　　无为伸出小手覆在太后的大手上，缓缓说道：“太后安康，陛下安心，天下臣民顺遂，无为便成正果了！”
　　太后心上又是一颤，大义凛然的话旁人可以教得，为了保命不算得阿谀逢迎。可这孩子小小的一双手掌上全是老茧，密密麻麻，没有一处软肉！太后急忙仔细翻看无为的小手掌，细细摩挲，一时泪如雨下。
　　空心法师双手合十，道：“这些老茧都是自小抚摸篆刻磨出来的。他说别人可以一目十行，他也可以一手十行。”
　　“太苦了，我的儿……”
　　太后哽咽难言，双肩耸动。楚肃云站在隔壁贴着门也听到了，顿时也热泪盈眶心疼不已，一度站立不住需内侍相扶。
　　然而无为却道：“万千生灵，众生皆苦！佛曰有无，全靠自渡！”
　　太后惊讶，悄悄望向隔壁。楚肃云更是震惊：无为小小年纪，竟与佛家如此深交，叫人不敢相信！
　　空心法师会心一笑，来携了无为，拜别太后，出门而去。
　　飞寻似乎听懂了，拍拍手。
　　临渊便问他：“青青觉得小哥哥能干吗？”
　　飞寻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临渊摸摸它的小脑袋，说：“小哥哥五岁就会读很多书、写很多字了，青青想不想也像小哥哥这么厉害？”
　　飞寻侧着小脸仰起头，将一双小手举到临渊眼前晃了晃。大约是想说：“我也有小手，也能读书识字！”
　　临渊便道：“那我们先认字好不好？”
　　飞寻脸上有了些微笑意，望着临渊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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