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乙类档案

　　蜀省第一人民公立医院。

　　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淡蓝色布置病房中，仅有的一个床位正在使用。

　　穿着病号服的病人独自坐在床边，脚下踩着双明显不是医院方提供的软底按摩拖鞋，手里捏着只造型新潮的镶钻手机。

　　“……你让财会过一遍，没问题就直接把余款转给荆阳那边，让他看着办……要是不行就把剩下那点都抛了，谁要实物交割让他自己玩去……这月内我都不会出院……”

　　“……行了就这样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叮的一声，尚长空干脆地挂断了通话，扭头对着搬几个小马扎坐在不远处的两个警察歉意的笑了笑。

　　“实在不好意思两位同志，刚刚有点财务工作上的事儿正好要问一下，让你们久等了。”

　　这个时候，他和作为戴着头盔夜间飙车时的那个“尚少”表现得截然不同，不提儒雅随和，但至少是待人有礼。

　　“没事没事，完全可以理解，尚先生年轻有为事务繁忙，实在让人羡慕。那我们就继续？”

　　看了一眼手表，坐的较近的那个警察笑的一脸和气，两眼都眯了起来，靠后面点坐着那个警察则是打开了笔筒和腿上的速写记录。

　　“好的，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哦，我之前做了全身检查，还有几项额外的非常规生理测试。医生说我身上除了脖子后面这个细孔状主要伤口外，内脏骨骼等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在轮到血液分析的时候，在我的身上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记录的毒害生物质。”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他们说我的运气很好，从取样测试来看，那种生物质蛋白中具备着一定类溶血酶和神经抑制毒素物质，以及另外一些尚且不明成分的多肽与有机化合物，兼之伤口也靠近了脑干部分，如果不是当时这种生物质的注入量比较少，我有可能会……落下些永久性影响……甚至包括瘫痪……或是脑部受损之类的情况。”

　　说到这里，床上的病人四肢肉眼可见地一点抖缩，语气也有些吞吞吐吐了起来。

　　显然是感到了几分后怕。

　　“眯眯眼”挥挥手示意他放松一些，口吻也很温和，“嗯，抱歉让您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情。只是职责所在，不能疏忽，缉凶归案，这也是为了大家安全着想，还请见谅。”

　　“那么此外，关于您在之前的笔录中，曾经提到过的那个在您背后出现的黑影，您还有什么具体细节能够回想起来的吗？可以的话，麻烦尚先生试着再尽量清晰回忆一下，这一点确实比较重要，应该对案情也有帮助。”

　　尚长空闭上眼，看得出来他尽力搜肠刮肚了酝酿一番，最后却依然只是摇了摇头。

　　“真的想不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和人吃了饭，当时有点微醺，想在路边方便一下，转过身来只看到了一片黑，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唯一能想起来点的，就是那好像的确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哦，如果不是我昏迷前意识错乱记混的话，当时我和那家伙应该是平齐对视了一眼，他可能戴着墨镜，身高大概和我相近。”

　　“嗯，是这样啊……”

　　瞥了一眼对面的身材，躯干双腿比例正常，目测一米八左右的普通身高，“眯眯眼”的眼皮松开了一些，语气也拉的长了点。

　　听到对方这一时语塞后，已经开始偏向个人推论的发言，他就知道多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毕竟这种无法有效确定真伪的信息，可以说作为一些调查参考，但并不能当成正经效力的证据。

　　后面那位早已熟悉他风格的年轻警察划下几笔，默不作声地合上了速写记录本。

　　“其他大概也没多少问题了，那就不多打扰尚先生休息治疗了。既然医生说整体问题不大，那就祝您早日康复出院，我们这就告辞了，不送。”

　　两个警察起身告别，不等病人寒暄就径直往外溜，还不忘顺手把屁股下面的小马扎一并抓起带走。

　　房门吱的一声带上，尚长空这才松了口气，动作轻缓的侧躺下去，生怕牵动脖子后面的伤口。

　　摸出手机，他点开通讯记录，又向着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爸，是我……你之前说让我对这几天来的人都尽量客气点什么意思？……我这儿刚又来了一拨警察……也没干啥，还是问的之前那些事情……嗯？什么？”

　　“……可能是国家的特别单位人员？什么意思？”

　　他猛地又一下坐了起来，带着伤口一跳，直痛得龇牙咧嘴。

　　…………

　　住院部大楼的楼梯过道上，四五个警察正一同往楼下走。

　　已经睁开了眼皮的“眯眯眼”边走边翻看着手上的那本谈话笔录，一段一段飞快的往下扫，龙飞凤舞的潦草速写连笔，他三四秒就过完一页，也浑然不顾自己正在下楼梯。

　　“霍哥，是刚才那个受害病人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点的警察跟在他旁边，见状似乎有些好奇，刻意压低了声音询问。

　　“能有什么问题，现在欠管束的年轻人多得是，喜欢找刺激的也不少，别人作死自然有他父母给他收拾烂摊子，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

　　点点手上的记录，“眯眯眼”只是摇了摇头。

　　“他应该没问题，但他和医院……可能都搞错了一个问题。”

　　“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听到这话，旁边的同事们也来劲儿了，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却没有找到比较贴近的答案。”

　　“如果他脖子后面的伤口真的是人为的，且不说注射时那种还保持着蛋白活性的生物毒素来源何处。关键在于，他只是失踪了几个小时，身上什么也没丢，却被人故意注射了一种具备一定实际致死性，而偏偏剂量又远没有达到足够程度的毒素？这是为什么？”

　　“眯眯眼”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松耷的眼皮又有些合拢的趋势。

　　“绑架者会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选择了这样做？求人？求财？寻仇？想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恐吓警告？随机作案？”

　　“一个选择了隐藏在道旁绿化里，等人来动手的绑架者？几个小时后在隔了二十多公里外的路边发现失踪人员，事后抽调了可能路线的全程监控，即便中间有监控漏洞，可调查下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你们觉得这合理吗？”

　　“这个受害人的背景情况我们也调查过了，说是真正的富贵高门又未必算得上，以前也没有留下过什么深仇大恨的案底。相比之下，其实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他究竟能有什么值得人动手的理由？”

　　“医生们都觉得受害人伤口像是大号针筒注射造成的痕迹。可要我说啊，如果真是人为注射毒素，为什么要选用一种新式生物毒剂，而不干脆用些更方便易得的现代化工产品呢？还是说，这种毒素本身有什么较为特别的地方吗？”

　　闻言，走在前面一个警察回过头来笑骂了一句，“老霍，别卖关子了，发现了什么就直说吧。你脑子的确经常转得比我们都快，这我承认。”

　　“不能说发现了什么，只是有点不太明显的感觉，如果只抓关于那种不知来历的生物毒素这条线索，我怀疑……我们可能会漏掉什么更关键的东西。”

　　暂停下翻页的动作，脚步不停，“眯眯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老罗，回去把这案子归档到乙类里，这周内一并上报。”

　　“明白了。”

　　仅有的一个始终没有开口的警察沉稳地点点头，这才终于出了声。

　　乙类啊……

　　相比之下，这几个人里，其实只有他和“眯眯眼”本人真正明白这个归档分类意味着什么。

　　这下面的水……可能很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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