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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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的晨曦中,六尚局与内侍省里每炷香敲响三次鼓点,所有的内侍与宫女鱼贯雁行,穿戴,洗漱。
整齐划一又略显拥挤。
冷漠又默契。
白牧先熟练地跟着鼓点完成既定的动作,洗漱,整理,用餐,检查仪容。
松霜浅绿的公服不带一道皱褶,前额鬓角脖颈儿上的头发一丝不苟,洁白的靴子边不沾一个泥点子,然后去自己当差的宫殿前应卯。
每一天都如此,世界像是凝固了一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赵懿萱是他的变数。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最近的日子,看着她有时候很早就起了,有时候通宵看话本,日上三竿也不起来,皇后娘娘很少拘束她,教习嬷嬷也三过玉涧阁而不入,连隔壁玉英阁的主子也很少来走动,宫人私下都说玉涧阁这位以前在潜邸也不讨官家的喜爱。
不只是他,后宫各司各省都在观望新来的主子们。
至于那天的噩梦,赵懿萱不提,他便也再没有问。
日子久了,他发现梦夏常休沐出宫,赵懿萱体谅她思亲,从不拦着,白牧先也乐得在玉涧阁多掌管些事务。一日正赶上梦夏出宫,他早早来玉涧阁,只见前厅里一个陌生的内侍身影,不是一同选进来的刘绮刘湛,竟是乔装的赵懿萱。
粉雕玉琢的少女皮相之上,是一整套内侍官专属的浅绿公服。
“殿下?”
她回身浅笑说:“走!陪我出去一趟!”
“今天日头足,外面肯定很是燥热,殿下是想去哪里?”他下意识向外看了看天色。
“去资善堂,今天太傅来讲学,我要去听。”
资善堂是设置在东宫的讲坛,东宫?
她手里还翻着几页揉得有些旧的纸,白牧先凝神观察了一会儿,纸上是三司职能名称,她嘴里还在默背着:三司设三司使一员,另设盐铁副使、度支副使和户部副使。盐铁之下设七案,即兵案、胄案
后宫东侧,出临华门向南是长长的甬道,头顶没有树荫遮挡,全部暴露在七月的太阳下,蝉鸣惹人燥,赵懿萱皱着眉,白牧先却兴致盎然。
自他入宫十多个年头了,在内侍省的内书房读书和习武,每天都是固定轨迹,不能出内侍省,派遣到长公主那里之后,虽然也可以去街上采买,可是依律不得着常服办差,穿着内臣独有的浅绿色公服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众人的目光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惩罚。
现下赵懿萱也穿着这松霜浅绿,带他大摇大摆地走在甬道正中央,不像内侍省里练了千百次的样子,低头颔首紧贴宫墙地轻步快走,而是闲散地走在路中央,走在太阳下,竟有些从未体验过地敞亮感觉。
白牧先帮她看着纸上需要记的内容,听她背着:度支之下设八案:赏给案、钱帛案、粮料案、常平案、发运案、骑案、斛斗案、百官案,掌管财赋之数向东一转,到了东宫后门。
“殿下,一会儿,臣在资善堂外等你,还是在里面候着?”
“嗯跟我一起进去吧!我坐我哥后边,你跟严勇站一起就行,你也能听听,不亏。”
白牧先神情一滞,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却心脏微微收紧。他自小见过许多恶毒的面孔,听过许多刻薄的话语,更尝过不少凄惨的境遇,自然听得出赵懿萱的话,是毫无功利的善意。
“不过这老头有时候说话难听,阴阳怪气的,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赵懿萱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说。
“臣不明白,太傅是介意殿下去受教吗?”
“还好吧!我爹娘都默许了,那老头翻了两个白眼也就没说什么,他也不是介意教我。我觉得,还因为我母亲也是曹氏这件事情,他总念叨女后窃政,阉人误国之类的。毕竟大娘娘也是曹家人,我哥还没娶亲,现下国朝的外戚都姓曹!”赵懿萱摊了摊手。
女后窃政,阉人误国。白牧先下意识看了看周围零零散散的宫人内侍,皆低眉敛容,鱼贯而过,赵懿萱也不以为然。
“又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谏院那些老头、太学那些举子,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额前的碎发融化在阳光里。
“殿下怎么知道?”
“早就有举子写在街头小报上了。哦!这倒是提醒我了,你认不认识六尚局或者内侍省管采买的人?我想找人买小报回来。”赵懿萱扬了扬眉,狡黠地笑了。
“小报?”
“对啊!嘉明年开放民间私刻,那些印坊都会雇人整理一些衙门公告,各府宣旨的小道消息什么的,编纂成小报,各家印坊内容也不尽相同,可以相互补充。文笔虽然比不过馆阁邸报,但是贵在快,可以用胶泥活版,当天就能”她语调中带着一丝兴奋,白牧先难得听她滔滔不绝,两人一路说这话走到东宫。
资善堂站定,白牧先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严勇,身姿挺拔,一身劲装,墨袍描银,穿得是皇城司的公服,阳光下暗纹流彩,让他心生艳羡。当年内书院结业之后,他的成绩原本是可以这时一旁老太傅略带酸腐的语调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目光回到赵懿萱单薄挺拔的背影上,忙打起精神,也认真听了起来。
午后蝉鸣聒噪,内侍省冯玉良擦了擦后脖颈儿上的汗,他掌管大内各个宫殿的供奉已经将近二十年了,看着白牧先的背影,招手把自己的义子乔月叫过来,让他负责给玉涧阁采买话本和小报这件事。
“义父,四殿下出手阔绰!就给买些个纸片就给了这么多,还是每月都有呢!”
“你懂什么,小崽子!这差事也但着风险呢!往宫里带这不在册的东西。”冯玉良给了他后脑壳一巴掌,脸上却也掩饰不住笑意。
“也是,这个年纪的世家贵族小姐,让看街头的烂戏本子吗?这皇后娘娘肯定是不让的!”
“那可不!不过,咱们也是帮公主找些乐儿不是?这银子说多也不多,汴京城里,现在印坊跟雨后春笋似的,不停地往外冒,你光买这个就得花一上午,在内城里面逛上一圈。得了,明儿你就跟着去吧!回来装一个箩筐里,上面撒点树叶子,让韩柱儿那小子背上,在内院扫地的时候放玉涧阁就是了。”
“好嘞,明儿午后我回来之后给您看看,我再送去。”
“去吧!”
乔月一溜烟地就出去了,冯玉良脸上还带着笑意,却变成了另一种得意之色,嘴里常念着“先到咸阳,为王上”掏出怀里一个细致的羊皮册子,写了几笔,又揣了回去。
落日熔金,小半被宫墙挡住了,玉涧阁的院门口,梦夏探头装作无事地看了两眼,便拎走了筐子,边走边扒拉。
第二天一早,白牧先来时,只见紫竹和一同择选进来的宫女青梨,还有低他一阶的刘绮,刘湛全都到了,他们齐齐看着坐在台阶上的赵懿萱和眼前的几个摆着笔墨的小桌,大眼瞪小眼。
刘绮最先问出口“主子,这是要咱们干什么呀?”
梦夏直接一屁股和赵懿萱坐在一起了,自己搬了一个小桌几坐得端正,似乎习以为常了。
“给我做点笔墨的活儿!这些是这两日,还有我以前留存的一些小报,我想把这些分门别类整理一下。”
“可是,这,这么多报上,字密得很,正反面都有,也不能随意裁开,是要咱们重新誊抄吗?”青梨问道。
“对,有用的重新誊抄下来,分门别类。”赵懿萱扬了扬手里裁好的一沓子加厚的纸卡,约巴掌大,方便查阅。
“这按照啥分类呢?这报上有策论、官员调令、显贵亲事、闲话家常还有寻人启事、酒楼招子、瓦子里的南曲戏台目录。”刘绮接话。
“消息要抄,策论只摘名字,观点,调令要抄,显贵的亲事也要抄,一件事抄一张纸卡上。啊!先把小报编上号,摘抄也带上编号,这样就好寻着找回去了。”
“编号?”
“对啊!编号,你们没见过那盐引子吗?一张上面有一个编号,登记在册,不会重,可以检查流通。咱们这先给报编上号,在给纸卡也编上号,之后翻阅纸卡,需要查阅的内容,不就可以顺着编号查回去了!来来来,开始吧!”
这几个人犹犹豫豫,最后看见白牧先坐下了,也就跟着坐下了,七个人在玉涧阁的廊子上围坐着,赵懿萱还抓了些瓜子蜜饯给他们放在小桌几上。每人分上六七页小报,先开始查重,这京城每日的头条大事也就是那么几样,八九不离十,再拿出不一样的抄下来,
“廖靖归京,调任谏院的殿中御史。”
“嗯嗯,抄下来”
“清远侯于外城南又开设五家女子私学。”
“嗯,对。”
梦夏听见这条抬了头,若有所思。
内城的西大街跟着逐渐攀高的日光,人声鼎沸起来,沈湘湘盯着伙计将今天刚刚印好的报纸放在摊子前用镇纸压好,几家不设摊位的印坊也将自家小报给她送到了货,她签完几张验收的单子还要去看今天晚上要用的墨还剩多少。从前门摊位穿过店铺,进到后院里,看见她老爹还躺在凉床上,屁股朝外撅着,鼾声震天,不知今夕何夕。
她拿团扇的骨架用力打了他几下,惊得老头捂着腚在凉床上跳起老高。
“谁?谁!谁打我?死丫头,我正睡得好,打你爹做什么?”
“打得轻了!天天喝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什么事也不肯管!有朝一日把我累死了,看你还使唤谁去?”
“怎么就累死了?老子在你小时候不是这样日日上工把你养大的吗?”
“那时店里几个伙计?当下又剩几个?能一样吗?我这每天恨不得三头六臂,一颗心切成八瓣来操!”
“伙计招多少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吗?又来怪我!”
“不怪你又要去怪谁?原本手里的结余都到哪里去了!”
“又提!又提!又跟你老子提这事!”他突然间提高了声调,吼得脸红脖子粗的。
“不让说你倒是正经找些事情做!天天买醉,日日贪睡!是我放不下还是你放不下!”
“老子要你管,我该养老了,爱做什么做什么!”
“养老?你倒是做点遛鸟钓鱼的闲事,不要在店里碍事!”
“我不看着你,你每日刻板的时候,真是什么牛鬼蛇神的文章都敢刻,那狂浪举子的策论、急色老鬼的戏本子你都敢印,迟早官府得给你抓走喽!”
“嘉明年间就开放私刻了,现在哪里还有人查?”
“这书报!又不是街头闲话,都是存证,一时没人管,又不是反查不回来!什么事没有个反复,当年刚放开的时候,瞎搞乱搞也是要下狱的。”
“早就没人管了!当年你赔了钱,正好赶上那福宁公主被人传私情的时候,你要是也跟着印些,那失的钱估计都赚回来了!”
“你知道个屁!臭丫头!那小公主才比你大上几岁,什么天大的丑事值得一帮大男人对她污言秽语,口诛笔伐的?几个月都不带停的!那山东闹流匪,我的钱是打水漂了,算我倒霉!可是流匪怎么没人抓?刚开垦的新地全都被低价贱卖了!那些低买高卖的投机贩子才应该被骂!”
“少来!你就是没眼光还非要学着别人去放印子钱!少诓我!再过不下去了,我就要让别人入股了,我可熬不下去了!”
“你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年你搞的那个孤本赏鉴的贵宾室,那不就是些世家小姐们,付了大价钱来看什么春宫画册,什么不正经的送嫁图吗?你可没少赚!”
“!!!我又是为了什么?但凡运转得过来,我用得着费那个劲?我自己留着看不美吗?我的藏品全都贡献出来了!”沈湘湘几乎要将这几年的辛劳全都通过嗓子吼出来,管他旁边有没有人。
“掌柜的!中贵人来了!”前头看铺子的伙计来喊。她掐腰的手一甩袖子就往外走去。
“中贵人早啊!今天也是每个都要一份吗?”美人转身一抹脸,又是笑盈盈的样子。
“是了,赶紧点了拿来,有新戏本子也拿来,快些!今日事情多,不得闲!”乔月顶着大日头一脸的不耐烦。
“好嘞!”
“以后每日晌午就点好备给我,不出意外,我每日都得来买。”
“看不出您这么喜欢时事文章啊!真是有见地!”沈湘湘笑得一脸褶子。
“哪是我要看这些比蚂蚁还要小,比蚂蚁窝里还要密的字!那是宫里的主子要的,这宫里刚换的主子,宫禁正查的严,没法出宫玩乐,可不是要找点解闷的东西。”
“是是是!没想到这些纸片还能送到哪位公主娘娘手上!真是”
“别闲聊了,赶紧给我包好!我这赶紧往回走了!好几家货等着我拿呢!”
“您拿好!慢走!明天一定您来的时候就给您包好了!您擎好吧!”
“行了,不用找了!回见,沈掌柜。”
沈湘湘稳稳接住那二钱银子,恭恭敬敬地给人家回了个礼,笑容堪比妓馆门口的鸨母。
“明儿个见!中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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