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神农

世人皆知，华夏大地的最西边，有一座火云洞，洞内住有华夏太古三皇，分别为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百姓将他们尊称为华夏先祖，还专设庙宇朝拜。

        这三位其实早已年逾千岁，明明可以肉身成圣，却因为不愿意离开华夏祖地，甘愿屈居人仙之境，享一方悠闲自在，不涉世事。

        那地皇神农又有“药王”之称，云中子仅是医仙，而他才是名副其实的药神。

        按照姜子牙的估算，雷震子与土行孙往返两地大抵需要整整三日，而其余人等要做的事情便是控制住城内的局势，毕竟，眼下这个情况，是最容易引发暴动的。

        尚未染病的百姓陆陆续续逃出城，隔离区内已经有许多人死亡，城郊的荒地里，昼夜焚烧着尸体。

        六十万周军，仅余下不到二十万还能供他们差遣，只要神农愿意出手相救，并且有药可救，那么西岐就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虽说有人去搬救兵了，但杨莲花也并没有闲着，云中子给她的药方无法根治疫病，但至少可以暂且压制住不适之症，延缓疫毒对人体的侵蚀。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回来路上遇见的那个小孩子，便在相府里煎好药，翌日一大早就送了过去。

        小男孩儿的情况并不好，因着他的母亲破罐子破摔，并未给他喂药，已经烧了整整一日。

        那妇女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瞟了眼那碗药，却并未打算接过碗，显然就是对杨莲花的好意并不领情。

        姑娘耐着性子相劝：“这里面放了车前草，对退烧很有效的，他若再这样高烧不退，恐怕会烧坏脑子的。”

        “退了烧又有甚么用？最后不还是得死吗？”对方面色晦暗，眸色也阴沉沉的，直直盯着她看，没有半点儿好语气。

        因着这妇女并未戴面罩，气息吐出来时，小姑娘稍显戒备地往后退了退，才道：“您再等等，丞相已经派人去求药了，也许会有办法的，在他们回来之前，你们不能自我放弃啊！”

        人在陷入绝望的时候，难免都会有些抑郁，她这番安慰并未起到甚么好的效果，反而让对方愈发狂躁起来。

        那妇女朝她喊道：“你不是医仙的弟子吗？为什么你没有办法？”

        “我丈夫都已经火化了啊！连神仙都救不了我们，还能指望谁啊？”

        说着说着，人便失控地哭了起来，继而夺过药碗，将其狠狠摔碎在了石板路上，汤汁溅了一地。

        杨莲花尚蹲着，有些出乎意料地转头望了眼，她忙了一早上的成果，就这么被糟蹋了。

        身旁的少年赶紧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用身子护住她，颦眉怒道：“治不好是她的错吗？你朝她发什么脾气？”

        他这人向来是不会忍气吞声的，更加不会因为对方是弱者就同情心泛滥，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

        兴许是左邻右舍听到了动静后，压抑多日的悲愤都被激发出来了，李哪吒话音甫落，外头就是乒乒乓乓一阵响，各色各样的瓷碗在巷子里摔了一地。

        紧接着，讨伐声从屋内传来。

        “当初挨家挨户地告诉我们，有福德医仙的真传弟子在，一定能治好的，可现在呢？”

        “你们不要再骗我们了，根本就无药可救，大家都会死在这里的。”

        消极的情绪霎时间就沿着狭窄的巷子蔓延开了，他们二人站在石板路上，前方走出来好些人，正在朝他们缓缓逼近。

        这些都是患者，发烧的，咳嗽的，打着寒战的，长着瘀斑的……形容憔悴，面色惨白，瞧着着实有些瘆得慌。

        “为什么你没事啊？”有人指着杨莲花，质问道：“你一定有仙药，自己吃了，不给我们吃，对不对？”

        对，为什么她没事？

        杨莲花不由地想，最早发现疫情的那一拨人，除了她和哪吒，其余人都病倒了，她绝对不敢认同是因为自己身体好，毕竟连邓婵玉都中招了。

        “神仙都是自私自利的，怎会管我们死活，我们就不应该拜神仙！”

        “这是上天要亡我们西岐啊！”

        “文王啊！文王，您在天有灵，怎么就不能保佑我们啊？”

        病患们怨气深重，场面太过纷乱，恐她受伤，李哪吒直接唤出风火轮，离开了这条巷子，但姑娘心里一直带着疑惑，思索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围着整座城转了一圈，又是日落西山了，正在众人坐立不安之际，雷震子他们竟然提前回来了。

        “我俩走到半路就遇见那个神农了，”

        大堂内，雷震子正绘声绘色地叙述着：“他早就知道西岐发了瘟疫，还说咱们怎么不早点儿去寻他？”

        “那老头儿也是逗，”土行孙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啃了口桃子，“骑着个驴就来了，这得走到啥时候啊？等他到了，西岐早就死光了。”

        听罢，杨戬倒是先琢磨了会，问：“所以，你们的意思是，那地皇神农是不请自来的？”

        雷震子不假思索道：“对啊！他就坐在那个城隍岭朝咱们招手，我俩看着他跟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就下去了。”

        杨戬向来是做事会留个心眼的脾性，尤为稳重，闻言，他还是稍稍疑虑了下，“听说这三皇留在人间只是为了不争世事，身心清简，神农怎会主动掺和人间事呢？”

        “哎呀！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师尊不还派我们下山协助西岐吗？兴许是因为武王是圣主，他要是死了，我们还伐甚么纣？”

        黄天化出言打断了前者的锁眉深思，不过他这话还是尤为在理的，能将此事解释得通，杨戬便没再多问。

        因着神农的到来，相府内弥漫多日的紧张气氛霎时缓和了不少，一群人正插科打诨间，姜子牙已经走到了堂外，方才神农一到，他就赶忙领着他入宫去见武王了。

        众人迎上来时，老者的面色似乎并未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

        姜子牙一双眸子瞟了一轮，最后定在了杨莲花身上，后者有些局促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何意。

        黄天化打量着问：“姜师叔，那神农怎么说？”

        “地皇说，此乃天降大灾于西岐，非人间药可救，能解此瘟疫者，只有大周的真命天女。”姜子牙将神农在大殿内说的话复述了一番，却听着有那么点儿玄乎。

        “大周的真命天女……是谁？”有人问。

        姜子牙默了片刻，才语气沉重道：“莲花！”

        在座的所有人皆神色一惊。

        “只有拿莲花的六瓣金莲心做药引，才能解救西岐的瘟疫。”

        听完老者这话，小姑娘不禁身子发软，往后退了半步，好在身后有人将她及时接住。

        杨莲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难道就是她不被疫毒所侵的原因吗？但这也太荒唐了吧？

        为什么上天要给她一颗这样的心？

        她此刻再也不觉得拥有六瓣金莲心是一件好事。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李哪吒毫不犹豫地当场发火，“那神农在哪？让我把他打回火云洞去！”

        他一手握住杨莲花的胳膊，另一手已经怒不可遏地攥成拳。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打神农这种话也敢说。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杨戬赶忙问：“姜师叔，这件事儿，目前有多少人知道？”

        毕竟是自家弟子，姜子牙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管，杨戬甚么意思，他是明白的，“你放心，当时在场的人不多，老夫已经嘱咐他们不要声张了，武王也说，此事还有待商榷。”

        “有甚么好商榷的，他难不成真想要莲花的命吗？”李哪吒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刻就将人带走。

        他转回身，扶着姑娘的腰与她对视，低声抚慰道：“莲花，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杨莲花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他能感受到她在微微发颤，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里溢满恐惧之色。

        虽然姜子牙说已经将这个消息压了下去，但事实并非如此，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仅仅一天一夜过后，关于六瓣金莲心的事儿，就如季风过境，传遍了西岐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以为，真命天女救西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他们却迟迟没有等到武王下诏，尸体一车一车地运出隔离区，为了活命，众人无法再继续安坐待毙了。

        蠢蠢欲动的势头正在无声无息地一点点扩散。

        夜晚戌时，周营的士卒们正站在隔离区外围值守，身后却突然腾起熠熠火光，一转身，所有人都惊愣住了。

        他们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憧憧，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大抵所有尚能走路的百姓都出来了。

        “你们想干甚么？回去……赶紧回去！”

        “别乱跑，都不要命了吗？”

        士卒们挥舞着长枪刀剑，却根本没人听他们的，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冲破了防线。

        “快！快去禀告几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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