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再失先机

日升月落、往复不息。天地一片清明。

玉如意的破碎，让萧千秋松了一口气，重新将拘押蟾蜍的笼子加固，暂时解决了这一忧患，也就没再多做什么，保持现状、拖延时间，一个月左右，都城肯定来人，即便都城对此不闻不问，只要徐远修路途顺利，也能等来云渺宗驰援。两重保障之下，再去触怒宋定山显然就不明智了。

一连几天，山阳城再没有出现怪事，不过倒是发生了另一件事。

玉如意摔坏之后，赋税又不够了，林显本为此苦恼，结果第二天开始，城中子民自发的给城主府送来了一些银钱、粮食，富裕之家给的多些，穷苦的之人给的少些。以至于很多城外来此贩卖粮食的农户都捐赠了东西。

一连四五天，城主府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今日更是达到了顶峰。

萧千秋晨起之后，如往常一样准备去往客栈，结果刚刚走出院门，便看到了满街都是来捐赠的民众。

山阳城虽然偏僻，但也有富户，原本城中朱家最是富有，朱家倒了之后，梁家接替了米面生意，此外还有买卖布匹的李家、经营杂货的魏家、经营煤炭生意的陆家、铁匠唐老、首饰吕，这些人都是城中的有钱人。还有一些富裕人家，如养畜的几户、专门给新人做婚服的几户、客栈老板，这些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闲钱，但比不上李家那等门户。

再之下，就是小商小贩，他们大多支撑家里没什么困难。最末等则是给别人做工的，以及外来的农户，但，即便是这些最穷的人，今日也挤在了街上。

因为大伙儿都知道，也就这几天，郡城收税的人就要来了，他们不想城主丢了官职。

萧千秋开门的举动引来了无数目光，李锦川跟在其后，被吓了一跳，但只是哆嗦了一下，这一次并没有躲在萧千秋身后，小身子虽然发僵，脸上却看不出变化。

说来，孩子会变成这样，要感谢老城主。萧千秋一直想着让孩子自己适应，但老城主并不认同，说是孩子们想的都少，大人感觉很容易就能想通的事情，孩子们可能根本不会往正确的方向想，如此一来，孩子想要适应，就只能等着长大，那中间这些年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这就如同术算的本事，即便没学过算数，一个成年人也知晓一加一等于二，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孩子，不教他，哪怕接触到有关的东西，也不会将两者联系起来，任其发展，很可能真的得等他长大才知晓。

这是眼界的问题。

那天老城主说完之后，萧千秋拜谢了对方。

因为老城主所说的东西，让他想起当初师门中，长辈教他们这些孩子术算。其中有一天长辈有事来得要晚些，就安排了一位师姐代替，结果师姐一通讲解，学堂上无人能懂，气地那位师姐敲桌子质问众人为何那般愚笨。

结果她说话时，长辈正巧回来了，说了句：“你学会了自然觉得简单，他们可没学过。”

又是：入门只觉得不过如此，门外汉只觉得高深莫测。

不过，萧千秋那天拜谢之后，老城主倒是开心了不少，直言：“萧仙师，想不到你也有不懂的时候，老朽还以为你们仙人万事精通呐！哈哈哈！”

被老城主笑了一通，萧千秋非但没恼，反而诚心拜托老城主一通照看孩子。

所以，这几天李锦川只有每天上午写写字，午后就会跟在老城主身边。打拳、看书、学道理，这些老城主都教，然而最重要的就是，经常让李锦川帮忙跑腿。

起初只是在城主府跑跑，后来开始安排出府去。第一次出府是去买盐，陈管家跟着，到了铺子里李锦川便看着陈管家，但后者并不开口，最终孩子鼓着胆子，问店家买了些盐巴，急匆匆回了府上。

那之后，情况就好了很多，李锦川再与那些不认识的人说话时，不再磕磕巴巴、心生惊惧，虽然依然腼腆，但总算是能独自面对了。老城主也在孩子能与人说话之后，给他说了一些其他东西，比如见着人不要慌张，哪怕慌张也要尽量不让人看出来、要学会面对而非逃避，还有一些基础的礼仪、礼貌用语等。

除了培养其性格之外，也改掉了李锦川总是穿着那件破衣裳的习惯。老城主说他如今住在府上，出门却只穿乞丐衣裳，外人必然会将自己当做恶人。

李锦川虽然很为难，却换了衣裳。

今天，是他第一次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出门。

谁成想，刚出门便看到了这幅场景，一时间李锦川又有些发怵，好在老城主教导的东西并没有忘，因而除了萧千秋感觉到孩子刚刚颤抖了一下、现在手心有些冒汗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对此，萧千秋很是满意，同时也有些怪自己不够尽责。

至于街上这些人，看到出门之人是萧千秋，便开始小声议论。他仙师的身份早就传开了，加上每天都在客栈帮忙写信，认识他的人不少。

萧千秋迈步向前，人群便左右分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李锦川微微挣扎，萧千秋会意，放开了拉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去，孩子跟在身后，没有慌张，也没有缩着脑袋，迈小步子平稳地走着。

出了人群，萧千秋回身望去，一整条街满满当当，心中颇为感慨，抱拳朗声道：“山阳城能有如此盛况，在下佩服。然，身无长物相助，只能尽些绵薄之力。今日帮写书信，不收分文，诸位若有需要，在下于客栈相候！”

众人纷纷学着萧千秋的模样，抱拳回礼，感谢之声不绝于耳。

萧千秋大笑一声，转身往客栈走去。

只是萧千秋身旁那个同样抱拳行礼的孩子，并没有被人群注意到。

这一天，因为萧千秋这句话，来客栈写信的人比之平时多了好几倍，直忙到黄昏才结束。早上豪气干云的‘仙师’，回城主府的路上只剩下了揉手腕的动作。

在他身旁，那个孩子与他一样也在揉着手腕，在他低头看去时，孩子仰着脸儿，憨憨笑着，很是开心。至于原因，倒也简单，今日写信之人太多，只学了几天字的孩子都上了手，孩子开心的是，自己也能帮忙了，有了吃饭的本事。只不过现在的孩子还没办法自己写，得‘仙师’听着来人诉说，给孩子指导怎么写，期间还要避免那些孩子没学过的字，一心两用的本事，让人不觉惊叹。只有萧千秋知道，真正厉害的是他身旁小心翼翼写字的李锦川。

因为整整一天，十多封信，孩子没有写错过一个字，神情没有一刻分散，这般专注之人，萧千秋都有些佩服。至少，萧千秋知道自己决然做不到。

萧千秋自问，他这一路走来，见过的人不少，专注之人也有，但如同李锦川这般专注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吧。’萧千秋如此想着，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小脑袋，笑着摇头晃脑道：“天地悠悠于日月、人心惶惶于不安，庸庸碌碌于生死、昏昏沉沉于酣眠，天真一笑于童子、苦水满腹于中年，挡风挡雨于英雄、摘星摘月于神仙。哈哈哈！”

...

萧千秋忙碌了一天，宋定山也是如此。

只是，今日宋定山在城外找了一些农户，谎称自己一枚佛珠被老鼠偷走，入了林子里，拿钱雇了许多农户帮忙翻找，一时间效率快了数倍不止。

这件事萧千秋还不知道，否则，估计早就没有帮人写信的心思了。

好在，枫木林很大，即便雇了十多人，一天时间也不成事，宋定山大致算了算，明天再雇一些人，估摸有个两三天就能翻遍整个林子，到时，找到金丹还好，若是没有，他可不介意手上染血。

只是，宋定山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其一就是玉如意一事，宋定山并不知晓灵宝之上有都城三司统领的本源，二则是徐远修去云渺送信，否则宋定山必然不会在这里耗费这么长时间。

此外，这几天宋定山倒是有些相信萧千秋所说了。原本对方告诉他金丹藏在此地，宋定山是怀疑更多，来找也是无奈，心中一直在防备萧千秋，所以始终留了一分注意力在城池方向。而这几天过去，萧千秋始终没有其他动静，倒是让他心中疑虑减去了不少。

相连的，灵宝一事彻底被他当成了一场意外，毕竟朱孙那人向来没谱，之前就经常会做出一些混账事，这一次估计也是脑袋一热便来闹了。当然，朱孙一事，宋定山是知晓后续的。

城中早有议论，说是城主提审了朱孙，后者叩头认错，师爷、陈管家等人都想打死他，城主最终没有采纳，叹了口气说关他一年。

老城主性格如何，宋定山这个当城隍的自然知晓。

初来之时，城中不稳，铁血镇压。平稳之后，民生不好，郡城求援。如今年岁大了，心善了不少，也就去年斩了一个杀人犯，对待其他人，哪怕是犯了法的，大多也是从轻处置。城主心善的名声，就是如此来的。

夜里，万籁俱静，宋定山站在城隍庙前院，抬头望着天上月亮，只觉得一切尽在掌中，只是缺了妻小相伴，心中孤单。

“快了、快了。”他，低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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