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踩火雷

　　腮波一帆开口，打断了卫泱泱的回忆：“仙小姐，我收到你两封书信，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要不要我向卫将军修书跟他解释？”  卫泱泱摇摇头：“没有，我没事，只是两国交恶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我给你准备了一条大船，你马上走，不要再回你爹那里。回海斯吧，你手中无兵权，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你家又是贵族，在当地有声望，过点平平静静的日子总是不难的。”

                  腮波一帆对着她说：“要走一起走。”  卫泱泱昂头看着他：“我是卫阎王的女儿，姑苏城外的魑魅魍魉都没有收拾干净，我怎么可以走呢？”  卫泱泱这话说得已颇不客气，腮波一帆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仙小姐，我知道家父的事，我......”  “不必说了，和你无关。”卫泱泱打断了他。

                  他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来：“这是我给你画的一副小像，你收着。”  卫泱泱看了那匣子，里面放着小小的一张纸，画的正是她的半身像。她点点头将匣子收好，不再与腮波一帆啰嗦：“走吧。”  她说罢，两人及随从出了那破茅屋，往码头走去。

                  天空下起小雨，海水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响声。卫泱泱似乎有些不舍，问他：“你来这里没有别人知道吧？”  腮波一帆摇摇头，细细讲了他是如何躲开他父亲派来监视他的人，才来到这里的。卫泱泱若有所思，故意又问了一句：“你瘦了很多，你呆的地方远离村寨，想必十分清苦吧？”

                  腮波一帆丝毫没有怀疑她在套话，如实回答：“岛上有鱼有米，倒还不算清苦，只是我喜欢吃甜，这倒馋得很。最缺的东西是笔墨纸砚，我足足等了两个月，六天前才等到有纸和颜料可以给你画像呢。”卫泱泱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他们已经来到了码头边，卫泱泱准备的一艘大船和腮波一帆来时坐的一艘小船同时停在那里，大船上的船员将踏板伸出，两人分别的时候来了。卫泱泱忽然发现不对，姑苏多水，这里不论男女老幼皮肤都是水灵灵的，而这个船员的手却十分干燥粗糙。她十分警觉，马上拔出了腰里的以德刀：“你是谁？”这时候从甲板上走出来一个人：“卫阎王的女儿，是吧？”  腮波一帆惊呼：“父王！”

                  卫泱泱并没有见过腮波雪蝶，现在听到腮波一帆这样喊，那么甲板上站着的这个人自然就是海斯的摄政王、腮波家的家主了。她立马回话：“是，你好啊老贼。”她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这个人的憎恶，也不在乎他的儿子就在自己身边。接着她又补上了一句：”你是来姑苏献马的吗？“

                  之前卫泱泱的爷爷卫关英一仗便将海斯国打趴下，打得对方三十年翻不过身来，迫得海斯国主每年都要向海西府献上一百匹马以表诚意。海斯是良马产地，一百匹马不是小数，不过对于卫家铁骑来说这只是杯水车薪，因此这个献马仪式并非是卫家想索要多少财富，更多的是对失败者的一种羞辱。

                  卫泱泱有一项别人所不及的本事，论打架她并非海西第一，可是论吵架她在海西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她从小在边境听着各国语言长大，因为口音实在太多，所以她开口说话很晚，家里人一度以为她是个哑孩子，直到一岁半起她才会简单地喊叔叔、哥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她口齿伶俐会多国语言，还是个小机灵鬼儿，不管别人用什么语言骂她，她都能马上骂回去，打架不肯吃亏，吵架更是不肯吃亏，骂人的花样实在是比卫家阵法还要丰富。刚刚她问腮波雪蝶是不是来姑苏献马的，那就是在戳对方的肺管子，一来这阵前献马是海斯国的国耻，比向暴捷派世子还要丢人；二来对方只是海斯摄政王并非国主，就算是这种屈辱之事也是轮不到他的，想来献马，他配吗？

                  果然，腮波雪蝶听罢怒极反笑：“你和你父亲一样狂妄，确实是卫戍平的女儿。”  卫泱泱抬头瞪着他：“有本事才有资格狂妄，我大阳国富兵强、我父帅立功无数，焉能不狂？”  腮波雪蝶笑得更放肆：“立功无数，那怎么前年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保不住啊？”

                  卫泱泱听到他这样说，一双眼睛简直要喷火：“苗家小姐是你虏去的？”腮波雪蝶并不害怕这个小姑娘：“这里四处平地，你们卫家没办法打埋伏，告诉你一个人也无妨，是我。”卫泱泱右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刀把：“你将她怎样了？她的尸首呢？”  腮波雪蝶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我将她怎样了，你很快就会知道。”  他话音落下，甲板上出现了四五十名武士，手里都拿着刀斧色迷迷地看着卫泱泱，对着她的身体上下打量。

                  卫泱泱虽然还未嫁人，但她也见过敌军是怎么糟践海西女子的，她当然知道这些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举动来。腮波一帆也知道，他马上站在卫泱泱前面哀求腮波雪蝶：“父王，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您可以去和卫家八郎决一死战，请放她走好不好？”

                  卫泱泱暗骂了一声傻子，怎么腮波一帆和腮波一苇一样傻？他俩到底是不是腮波雪蝶的亲儿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她本来还怀疑大船上的人是腮波一帆带来的，此刻再无怀疑，她必须保证对方活着出去，否则她死了也没脸去见自己的好朋友腮波一苇。

                  卫泱泱做事十分果断，想到这里她马上动手，左手掐着腮波一帆的脖子，右手举着刀护着自己，故意大声说：“你今天可以试试，你能把我怎么样？”  腮波雪蝶和手下已经下了甲板，他看着卫泱泱，对手下下令：“将他们两个人全都砍死。”

                  卫泱泱大叫：“畜生，这是你唯一的儿子！”  腮波雪蝶瞪着他们两人：“吃里扒外的东西，不配做我的儿子，抢了女人自然会有人给我生更多的儿子。”腮波一帆被以德宝刀压着脖子，又惊又怕：“父王，您将我送去碧波城让我学圣贤之道，就是为了杀我？大哥已经在战争中死了，您不要再，”腮波雪蝶已经没空听儿子喊了，他下令之后，马上和手下一起向卫泱泱发起了攻击。

                  卫泱泱和海斯人打起来的场景，申明煌和卫秉钺看得并不真切。这里是平地不好藏人，他们是躲在很远的地方看的，虽然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但是能看到双方已战成一团。

                  卫泱泱左手拉着腮波一帆，用右手挡开敌方的进攻。敌方人多势众，她心里想了想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必须马上让腮波一帆离开。她跑到小船旁边，将对方推上船板：“快，快上船。”  腮波一帆和随从一起上了船，赶忙伸手：“你也快上来。”

                  谁料卫泱泱一脚将船板踢到海里，这时候她听到耳边凉飕飕的，有一把刀向她后脑勺砍了过来。她听到了腮波一帆的惊呼，并没有回头，只是偏头躲开，一刀将缆绳砍断，对着对方的随从下令：“快划船！”  船开始移动，腮波一帆惊呼：“仙小姐，我在莲瑙岛等你！”

                  卫泱泱对着他笑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向身后的人继续砍去。打斗了好一阵子，她力所不敌，向申明煌他们藏身的方向跑过来。腮波雪蝶追上了她，手中的狼牙棒一棒砸在她左肩上，阻住了她的去路。

                  卫泱泱原是向西跑的，挨了一棒脚步慢了下来，见西边已被人挡住，她只得向西北跑去。卫秉钺他们已渐渐能看清她的轮廓，申明煌觉得有点不对劲：“卫将军，那方向是咱们埋火雷的地方？”

                  卫秉钺大惊，西北便是火雷阵，离卫泱泱只有三百尺、两百八十尺，不对！她跑的方向准确无误，她是要去踩火雷！卫秉钺从遮挡的大石头后面跳出来，他知道卫泱泱听不见他的喊声，就原地弯弓射箭，那蓝羽箭“嗖”的一声向对方飞去！

                  那箭到的时间和角度都刚刚好，从卫泱泱面前飞过，迫得她顿了一顿。卫泱泱转头向卫秉钺看了过来，对着他笑笑，继续向前奔跑。卫秉钺拔腿向火雷阵跑去，边跑边喊：“小石榴，回来！”

                  此刻众人都已经看出了卫泱泱的意图，申明煌也一跃而起，被几个侍卫死命拉着：“殿下，不可，太危险了！”麻浩跟在卫秉钺身后，也跟着大喊：“大小姐，不要！不要！”

                  卫泱泱已经跑到了火雷阵中央，她将刀扔掉贴地一滚，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火雷的引线。然后她又站起来，右手扯动引线，左臂掀开自己的披风，人人都看到她的腰上缠着四根细小的竹竿。

                  蛟龙，是于敬先给她做的蛟龙！那蛟龙被改造得如此之小，炸药竟然能装在一根手指粗细的小竹竿里。因此她早上出门时，细心如卫秉钺也没有看出，她的身上竟然装着火药！

                  卫泱泱紧紧咬着牙，腮帮子微微鼓起，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腮波雪蝶觉得不对，大呼：“快退！”这时候地上的火雷引线已经快要燃到尽头，卫泱泱也扯动了身上的蛟龙引线，飞扑到腮波雪蝶身上，双臂紧紧箍着他，嘴里大叫：“老畜生，受死吧！”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申明煌身上趴着三四个侍卫将他紧紧护住，他仍然感受到了地动山摇。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人头落地，皇权之下，一条人命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一只蚂蚁，可是一百颗火雷活活将人炸成碎片，这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名花季少女，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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