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王爷的竹子

　　晚上申明煌正在练字，只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停下了手中的笔。这响声如此巨大，难道是海盗向姑苏城进攻了？他走出门外，面色有些不悦：“怎么了？”任家旭知道他练字时最讨厌被人打扰，赶紧回他：“殿下，响声是从后花园传过来的，奴才已经命人去查了。”任家旭话音刚落，被派去的人就跑了回来：“回殿下，是卫家小姐在后花园玩火药爆炸了，这才引发巨响。”

                  火药？申明煌赶到后花园的时候，看见卫泱泱脸上都是灰，正趴在地上研究一节竹筒。江王府里的侍女、小厮都远远躲着，无人敢上前。申明煌怒问：“卫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卫泱泱见是凤泉王，便抬起头回他：“殿下，今日不是听裴游击说，如果能把海盗的船引来杭湾，那便是个绝好的伏击地点。可是那海上的妖风不能只刮海盗的船、不刮我们的船吧？如果一起转圈岂不是很危险？”

                  申明煌看着她：“然后呢？你有什么好方法？”  卫泱泱并没有看出他脸上的不悦：“目前还没有，我想如果我们从岸上直接向海里扔“蛟龙”可不可以呀？”她说的蛟龙乃是一种火器，由铁器包裹火药、装上引线，大概拳头大小，可以随身携带。用的时候，只要拉开引线扔向敌人就会爆炸。

                  申明煌反问：“你知道杭湾有多大吗？”  卫泱泱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南北长一百里、东西长二百六十里。”  申明煌没想到她能脱口而出，显然她在听到裴有志的那番话之后已经仔细看过海防图了，并非胡闹。他的怒气就少了一些：“因此从岸上扔蛟龙显然是炸不到船的。”  卫泱泱一本正经地回他：“殿下说得对，就算拿投石机扔蛟龙最远也只能扔两百步，如果海盗船离得远了就炸不到他们，可若能从我们的船上往海盗船上投呢？”

                  申明煌取笑她：“蛟龙虽然轻巧但爆炸力不够，如果射到对方船上，就算能炸死几个人也改变不了战局。”  卫泱泱还是不死心：“不需要炸死人，只要能把船的底舱炸个窟窿，船漏了水就完蛋了，对吧？”  申明煌简直要被她的奇思妙想给气笑了，蛟龙乃钢铁制成，遇水就失效，怎么可能炸到敌舰的底仓呢？

                  待他看到地上的竹子之后更疑惑了：“你弄这些竹节，是在试验蛟龙？”  卫泱泱肯定地说：“对！如果蛟龙能从水里射出，那不就可以对准对方的船舱了？不过寻常的蛟龙怕水，我想这里到处都是竹子，如果能用竹子装填炸药，做成可以在水里爆炸的蛟龙不就不怕水了？”

                  “这里到处都是竹子？”申明煌问。卫泱泱看看四周：“对呀，这整个花园都是竹子，这竹子看起来细，可是很难砍呢。”  申明煌惊讶地问她：“你用的竹子是这后花园里的？”  卫泱泱丝毫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是呀殿下，不可以吗？”

                  申明煌被她气得简直要昏过去：“这是湘妃竹，是种来赏景的，不是那种拿来盖房子、做竹筐的竹子。”  卫泱泱是北人，来姑苏之前从未见过竹子：“盖房子的竹子？殿下说的是那种粗的对不对？我在路上看到过，在花园里却没有找到，只找到这种细的。这细的其实不好用，可是我等不及了，今晚只能凑合凑合。”

                  凑合凑合。江王爷是个竹痴，一生爱竹如命，这王府里几乎每寸有泥土的地方都种满了竹子。而他最喜欢的湘妃竹，在卫泱泱眼里只能“凑合凑合”。申明煌想到如果被江王爷知道这件事，那他应该和尹御史一样是这天底下最讨厌卫家女儿的人之一了。只是不知道他俩的讨厌程度谁更深一点。

                  申明煌想斥责她，又怕她做出更离谱的举动来，只能委婉地说：“你知不知道这竹子是江王爷最喜欢的东西？”  卫泱泱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吗？可是就算王爷再喜欢，海盗一天不除，他就一天见不到自己的竹子呀。我借来两根试试，如果能快点打败海盗，江王爷不就可以早点搬回来了？”她做事虽然不着调，但这样讲倒也没错。

                  申明煌往前走了一步问她：“哦？那请问卫小姐，你琢磨出什么结果了？”  卫泱泱伸手做了个拦他的动作：“殿下别往前，我试着做了四根水蛟龙，有一根刚刚炸了，还有三根是闷子，危险得紧。”  她说的闷子，指的是那种点了引线又没有爆炸的蛟龙。

                  两个人已经说了一会儿话，没炸的自然也不会再炸，因此申明煌并没有听她的劝阻，还是继续往湖边走着。他真的很好奇，江王爷的湘妃竹到底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卫秉钺从军营回来刚刚走到王府门口就听到了那声巨响，从小在军营长大的他，不必问就知道这是火药爆炸的声音！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自己那宝贝妹妹在作妖。吓得他进了大门之后循着刚刚的声响，径直往后花园跑去。

                  刚到后花园，卫秉钺就看见自己妹妹将凤泉王紧紧压在身下，拿身体护着对方，搞得当朝五皇子以一种非常搞笑的姿态被迫躺在泥水地上。还好还好！自己只是出来打仗的，若是五皇子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来送命的了。他赶紧走上前将两人扶起来，先问申明煌：“殿下，怎样，有没有受伤啊？”

                  申明煌并没有看向卫秉钺，而是对着卫泱泱斥责：“你好大的胆子！”  他平日最喜干净整洁，今日被人推倒在地沾了满身泥水，怎能不气？他对卫家女儿的不满也已经到达了顶点！

                  卫泱泱满脸脏污，样子很是狼狈，却规规矩矩地向他行了一个礼，怯怯地说：“是，殿下赎罪，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刚刚蛟龙突然爆炸不及细想，臣女不是有心的。”

                  男女授受不亲，这当然是用来约束君子的，可是刚刚这危急关头，她选择舍身护主显然并不失礼。以卫秉钺对自己妹子的了解，她肯乖乖认错？那就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绝对不可能的事。可这是他亲妹妹、他爹的掌上明珠，既然得罪了五皇子，他又能怎么办呢？卫秉钺只能打圆场，转头怒斥小妮：“卫泱泱你怎么回事，把殿下的衣服都给弄脏了！”

                  接着他看到了地上的竹节，转而又对申明煌说：“殿下赎罪，小妹实在不该在王府里玩这些危险的东西，吓到殿下了吧？”  卫泱泱自己做的蛟龙虽然含有炸药，但在打仗时却是最小的火器。申明煌显然不能承认自己是被这小小的东西给吓到了，只得说：“没事，令妹处事果断、不让须眉，不愧是卫总兵的长女！”

                  卫秉钺怎么听他的语气都像是咬着牙发出来的，绝对不是在夸卫泱泱，不过此刻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位五皇子给弄走。他只得对申明煌说：“殿下谬赞，现在最好还是请医官为殿下细细诊治一番，若受了伤就不好了。”

                  *个个水榭

                  卫秉钺听到卫泱泱说她把江王爷的竹子砍了四根之后，已经快要气死了。他怒气冲冲地问：“你不知道江王爷是个竹痴吗？”  卫泱泱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他。这房前屋后竹子那么多，砍几根怎么了？我又分不清哪些是湘妃竹，是不能砍的。”

                  卫秉钺指着房门口：“你去看看这堂屋外面的匾额上写的是什么字？”卫泱泱脱口而出：“我知道啊，个个水榭。”  卫秉钺拿手轻轻摇着她的头：“动动你的小脑瓜子，这小楼名字叫“个个”，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卫泱泱想了想：“啊，“竹”字拆开，就是个个？”  卫秉钺瞪了她一眼：“嗯，总算不傻。那五皇子最在意仪表礼节，你把他推在地上他能不生气吗？”  卫泱泱有些不服气：“可是我不让他走近，他非要往前走。那闷子忽然炸了，我能怎么办，万一把他炸伤了我罪过不是更大？”

                  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万一凤泉王被炸伤，那他可就不是生气这么简单了，卫家上下都逃不了干系。卫秉钺想，就算小妮刚刚有些无礼，也只是为了保护凤泉王，并无大错，可是那个凤泉王似乎对她态度不一般呐。想到这里他又问：“小石榴，你再仔细想想，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殿下？我总觉得他对你态度有些不同。”

                  卫泱泱不耐烦地回他：“你这话都问了我好几次了，我平常都呆在蓝营，偶尔回海西看爹爹阿娘，最远也不过是跑到碧波城，我怎么可能见过他？”  是的，海西府地处偏远，五皇子负责礼部没几年，且从未插手过兵部的事情，绝对没有理由来过海西府，小石榴也从未去过花都，怎么可能会得罪他呢？

                  卫秉钺不知道的是，刚刚卫泱泱趁着推倒申明煌的机会，故意悄悄地把他的右臂撞向了一颗石头，虽然并不能让对方受伤，但足以使他痛上几个时辰了。谁让他强迫我吃牛乳和红椒，差点把我毒死，是他自己非要走过来看的，又不是我逼他来的，被我撞上一撞，活该！卫泱泱心想。

                  申明煌的院子

                  蒋甜甜做了一番检查之后：“殿下除了右臂淤青，其他无碍，请放心。”申明煌这时已换了衣服，涂抹了药膏，心里的怒意渐渐褪去。他将刚刚在花园里发生的事又回忆了一遍，卫家女儿确实没做错什么，若因此治她的罪，不但显得自己小气，还会得罪卫戍平，简直得不偿失。

                  “卫戍平啊卫戍平”，申明煌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边念着卫戍平的名字，忽然，他心里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卫戍平油盐不进，那个卫秉钺看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倒是这个卫家小姑娘胸无城府，反倒是最容易拿下的。卫家派了这一儿一女前来，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倘若错过了此次良机，只怕我再没机会和卫家搭上线了。

                  他又想到刚刚卫秉钺唤那女孩子叫做卫泱泱，泱泱，她人是粗鲁了点，  名字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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