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一天当老师，要说不紧张那就是唬人。

        至少宫越一见到破旧教室里那二十来双明亮渴望知识的眼睛，他腿一哆嗦，直接退了出去。

        教室里，孩子们好奇，王宽更好奇，纷纷探头去看他。

        “怎么了？”

        往后一退，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宫越的腰，回头便跌进张清淮的眸中。

        “我害怕。”宫越很老实。

        “别怕。”张清淮低声鼓励，然后率先走进去。

        他们合伙给大家上了一堂数学课和语文课，因为三花乡的特殊性，他们上课比较侧重于实用性，尽量教会大家认字和简单计算。等到第二天他们不用上课的时候，就去帮村民种菜担水，除草喂猪，修补房屋。贺老师见村里有几户老人家家门口崎岖不平，便招呼他们拿着工具去挖地填平。

        有一次宫越躲在树荫下热得直喘气，被晒成古铜色的脸颊发白，似乎是有中暑的迹象。张清淮见状赶紧把他抗进屋子，解开衣服给他扇风，然后又给他灌下一瓶藿香正气水，宫越这才慢悠悠缓过劲儿来。

        后来又到他们给学生上课了，这次宫越倒是没有第一次那么害怕，因为平日里这些学生也会围着他们问问外面的世界，一来二去，双方的关系拉进了不少。

        “我今天教他们五十以内的加减法，有个小姑娘怎么算都算不出来，但是如果用鸡蛋打比喻，她一下子就算出来了。”

        晚上吃完饭后，他们便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张清淮早上时把灶台收拾了一下，然后烧好热水就叫宫越泡脚。宫越一边泡脚，一边聊起今天的经历，感慨颇多。

        “如果用他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到的东西打比喻，确实会接受得更快一下。”张清淮起身从一旁的圆桌上拿起塑料袋，然后打开，抓了一把里面的东西就扔到宫越的泡脚盆里。

        “这是什么？”宫越好奇。

        “这是花椒，能祛湿，王老师给我的。”张清淮扎好口袋放回原位，“村里白天天气热，晚上寒凉湿气重。用花椒泡脚祛祛湿气，然后明天我在烧一大壶开水给你，你记得喝，可千万别中暑了。”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知道了。”宫越上半身躺在床上，挥舞胳膊像是在游泳。

        张清淮见他像小孩一样摆烂就眼里含笑，然后想去厨房看看灶火有没有熄灭，结果刚出去就听到有人在叫门。张清淮开门，看到屋外站着他们支教团的两位女生。一位是他们的直系安学姐，还有一位是文学院的乔学姐。

        “学姐，有事吗？”张清淮礼貌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清淮你帮个忙。”安学姐之前曾跟张清淮一起合作过项目，所以两人关系比较熟络，“事情是这样的，王宽老师让我跟小乔一起给村里十一位女生上生理课，可是哑哑是聋哑人平日都不上学，于是我们打算晚上的时候亲自去她家给她普及这方面的知识，我们想请你一起去，帮忙当个翻译。”

        村里会手语的人很少，王老师会，可他临时有事被乡长叫走了，唯一能求助的便是张清淮。张清淮听完便点头，然后让她们稍等，自己回屋跟宫越说情况。

        结果宫越听说他要离开立刻急了，连忙拿擦脚布擦脚，说自己也要跟着去。毕竟外面天色黑压压，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就会胡思乱想，然后担惊受怕。

        “那你赶紧穿鞋，别穿拖鞋。乡里全是山路，穿拖鞋走容易踩进碎石割脚。”张清淮叮嘱。

        随后四个人往哑哑家里走去，结果没走到一般就看到哑哑年仅八十多岁的太奶奶拄着拐杖急急忙忙朝他们走过来。

        老人步履蹒跚，再加上夜黑山地陡，张清淮怕对方摔倒，抢先一步上前。

        “不见哩，哑哑不见哩。”老人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泪痕。

        他们马上把这件事情报告王宽和乡长，刚好贺老师也在他们那里，看起来三人是在商量事情。听到哑哑不见后，立刻急急忙忙叫人叫狗去找人。

        村里的几乎没有青壮年，要么是腿脚不便的老人，要么就是没成年的孩子，所以找人主力军就是支教团。贺老师还是让他们两人一组，王宽又给他们每组配一条狗用作导航。

        “这村里的狗都是满山的跑，有些地方它们比我们还熟悉。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要务，深山很危险，哑哑估计不会去，大家也别去。”

        可是要在漆黑大山中找到一位又聋又哑的小女孩谈何容易，村里人或许对这件事情已有定义，老乡长拍着正抹眼泪的哑哑太奶奶，低声说了几句话，宫越听着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她只是失踪了，为什么村里人这么悲观？”宫越忿忿不平。

        宫越跟张清淮作为支教团中最壮的两个人，被分配到村外围找人。张清淮牵着狗在前面走，而宫越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他们对于这件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只得被动接受。”张清淮拿着手电筒不断扫着周边的密林灌木，希望手电筒的光能够引起哑哑的注意。

        “你说哑哑为什么会失踪？她也有五六岁了，一直都长于三花乡，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和禁地都应该知道才对。你要说咱们支教团的人走丢了，那还有可能，可是哑哑不像是会失踪的人。除非······她被人拐走了！”

        宫越越说越起劲儿，还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肯定是村东的那个王呆子，一定是把他哑哑拐走了！”

        说完还拉着张清淮往王呆子家里赶。

        宫越早觉得那个王呆子有些不对劲儿，对方总是呆呆傻傻，痴痴笑笑的，看起来像个精神病。可是他长得很高，还挺壮，能把哑哑这个小姑娘拐走。

        “不会的，他不会拐走哑哑的。”张清淮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被宫越拉着走。

        “为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有一个名字，叫做‘守村人’。据说他们是来人世间修炼苦难，替村子挡灾才变成痴傻。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智力不正常，却心性纯朴，一旦村子出事就会主动站出来。”张清淮解释。

        “我不信，”宫越很不给张清淮面子，“坏人配上再好的传说也是坏人，我就是觉得他很可疑！”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张清淮很少会反抗宫越做出的决定，他会质疑然后提出更可行的意见，可如果宫越不接受，那在不违背基本原则的情况下，他还是会陪对方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如果宫越选择了深渊，那就让他陪着一起进到深渊。

        两人来到村东王呆子家，这个王呆子就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面甚至没通电只能使用蜡烛照明。宫越先是上去敲了敲门，结果没人应，于是直接伸手推门而入。

        张清淮拉住他，摇头：“贸然进别人家不好。”

        宫越：“没事，如果真有什么，你光明正大地进去才不好呢。”

        王呆子家很小，却整洁干净。两个人逛了五分钟就把屋子全部搜查完了，并没有发现哑哑。

        宫越往王呆子家的后院走，他在哪里隐隐瞧见一个小木屋，觉得有些可疑。可手电筒照的是远方，并没有照脚下，宫越一脚踩空，直接摔进沟里。

        听到宫越发出的闷哼声，张清淮立刻来到后院。手上牵着的狗也一直在狂吠，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

        “宫越，宫越？”张清淮没看到宫越，心凉了半截，“你在哪里？”

        他也下意识往前面走，结果脚滑也摔进了沟里。

        三花乡地势复杂，沟壑崎岖。两个人滑着“陡峭”的滑梯，一屁股坐到底。

        “哎呦呦，我的，我的尾椎骨好痛啊。”

        宫越侧躺在地上开始哀嚎。

        张清淮挣扎着起身，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势，捡起手电筒就踉踉跄跄去找宫越。宫越就在不远处，他直接掀开对方的衣服，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有骨折吗？”他问。

        宫越眨眨眼，缓了缓：“没有。”

        张清淮长舒一口气，突然蹙眉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宫越慌张。

        “没什么，就是手掌被割破了。”张清淮非常淡定。

        宫越赶紧把张清淮的手拿过来放在手电筒下，只见对方宽大的掌心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周边有小石子和杂屑，并且还不断往外渗血。

        夏天大家都穿的少，宫越想都没想直接把衣服脱下来想捂住张清淮的伤口，但是却被张清淮给制止了。

        “夜里凉，我们又在低洼地带，你不穿衣服会生病的。”

        “可是你的伤口······”

        “没关系，这里植物这么多，应该能找到止血的草药。”张清淮乍看脸色有些惨白，但他还是不断安慰宫越，并且让他站起来在自己面前走两步，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骨折。

        宫越没事，反倒是张清淮受了伤，脚还崴了。

        宫越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求助，可是三花乡地处偏僻，这里信号非常不好。宫越抬头发现他们掉进了一个深藏的山沟，看到的天空格外狭窄，让人觉得压抑恐怖。

        “你别动，我去帮你找东西止血。”宫越紧握双拳，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帮张清淮止血。

        “我看到不远处有车前草，你去帮我摘几片叶子过来。”张清淮拿着手电筒到处照，结果看到了车前草。

        在张清淮手电筒光的指引下，宫越拿回了车前草。他先是闻了闻，然后直接放进嘴里嚼。

        “你干嘛？”张清淮瞪大眼睛，似乎是惊讶宫越动作的流畅。

        “啊，不是要嚼了之后敷在伤口上吗？”宫越一面蹙眉一面动着腮帮子，半分钟后就把嚼碎了的车前草叶子吐到手上，然后涂在张清淮伤口处。

        “你什么表情，难道不是这样用的？”宫越还没放，因为他觉得张清淮呆滞不讲话，还以为有其他用途。

        “没，确实是这样。”张清淮垂眸，声如蚊呐：“那你应该让我来嚼啊。”

        “你嫌弃我的口水？！”宫越大怒，要不是张清淮现在受着伤，他真要狠狠拍拍对方的屁股。

        “我是怕这叶子上带着什么细菌，如果你嚼了生病了怎么办？”

        “怕什么，对方都舍身救你了，你还怕对方叶子上有细菌，像个小没良心。”宫越哈哈大笑，然后随处捡了一块锋利的小石头割破自己的裤腿，搞了一条布包在张清淮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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